外祖紧随其后,凌萧也快步跟上。然而在走到人群中央时,他却忽然被人扯住了衣袖。
他有些诧异地转头一看,就见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华服公子正满脸挑衅地盯着他。
一见此人,凌萧不禁轻轻皱起了眉头。
此子名为段锦澜,是吏部尚书的长子。平日里最是嘴碎,跟谁都能吵起来。吵崩了却又打不过,于是心中记恨,逮着机会就要再报复回去。
他之前也不知死活地招惹过凌萧,却不料「口角」不成,反变成「拳脚」。
当时他就满口嚷嚷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时定是仗着父辈在场,凌萧不能动手修理他,于是又皮痒起来。
“嘿,哑子大个儿,你外祖要走了,跟你爹一样,不要你了!看你以后还怎么嚣张!”他咬着牙将一席话说出来,知道别人听不见,只往凌萧一人耳朵里灌。
凌萧实在不想和他一般见识,奈何他死抓着自己的衣袖不放。
他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都被他俩挡在后面,叽叽喳喳不知前面为何忽然停了下来。
东宫驾前岂可失仪,段锦澜臭名昭著,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也不足为奇,他却不想与之同流合污。
心中一焦,他干脆朗声道:“段公子既如此相中我这件外袍,便是赠与公子也无妨。只不过此路狭窄,咱们还是不要挡着他人为好。”
说着,他便作势要去脱外袍。习武之人动作利索,不过说话功夫,他内里的月白长襦已经露出了一半。
事发突然,吏部尚书段毅看着卫国世子义正辞严的小脸,又看了看自家犬子目瞪口呆的嘴脸,不由一惊,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只下意识拉了儿子一把,斥道:“澜儿休得胡闹!”
说完,他又慌忙摆手制止了凌萧,连声道:“多谢世子美意,只不过秋夜天凉,世子还是注意保暖,注意保暖……”
凌萧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又将外袍披好,便再没管那段锦澜,沉着脸继续前行。还没走两步,忽听得一声轻笑。
他抬头循声一看,却是他身前不过五六步远的九皇子。他走在前头,凌萧只看得到他的背影,却能清晰地想象出此人此刻眉眼含笑的模样,不由微微有些发窘。
一转眼到了府门,诸臣一同恭送太子和九皇子回宫。凌萧随众人行礼后,又着意看了眼太子,就见他已然神色如常,仿佛刚刚的一幕只是他的幻觉一般。外祖也是一脸淡然,不喜不怒。
倒是一旁的九皇子,宴席上一句话都没说,此时却独独对他道:“世子仪表非凡,此前不曾到得近前,今日一见,果然出众。以后日子还长,大家多多来往才好。”
这人也不过十岁上下的年纪,一派老成之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却丝毫不显稚拙,只衬得他涵养得宜,令人心生好感。
凌萧忽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愣了一瞬,忙拱手应了。那九皇子便轻轻一笑,转身随太子登车回宫。
一时间众人作鸟兽散,热闹了一日的国公府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端肃。
第4章
将军府
此宴一出,老爷不日离京的事就再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一众丫头小厮匆忙打点,凌萧看着觉得惊奇,只知道北境路远,却不知道要带这么多东西。
眼见着外祖父母房中物品日见稀少,院中渐渐堆起小山,他心中的惊异越来越盛。
直到他在打包的物品里看到了外祖母最喜爱的那条狐裘,心中的疑惑再也藏不住,遂跑到外祖母跟前问了出来。
“不是外祖父一人赴任吗?怎的连外祖母的狐裘也要带去?难道外祖母也要同行?”
外祖母若也同行,那家中岂不只剩下自己,自己一人要如何过活?这句话盘桓在他心里,却没被他问出来。
不过外祖母似是一下看穿了他的心事,被他逗得笑了出来:“哎哟哟,能见萧儿急一回可真是难得。来,快过来,到外祖母这里来!”
凌萧有些羞赧,却还是听话地靠了过去。
外祖母将他搂在怀里,笑道:“萧儿莫急,外祖父、外祖母和萧儿是一家人。一家人自然要在一处,岂有骨肉分离之理?”
凌萧闻言一惊,从她怀中挣出来,不确定地道:“您是说……”
“嘘……”外祖母却打断了他,只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莫言。萧儿乖,耐心再等几日便有分晓。”
凌萧心中惊疑不定,面上却冷静地点了点头。
外祖母沉静的声音犹在耳畔。三日后,宫里忽然颁下旨意,念卫国公劳苦功高,又兼夫妻年迈,膝下独孙尚幼,准家眷随行赴任。
旨意传来时,凌萧正在院中练剑。听到消息后,他满脸的汗都来不及擦,先在凉风里呆立了半晌,直到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才回过味来。
大和怕他着凉,拿着披风过来要给他披。他却挥手避开了,只淡淡嘱咐道:“咱们不日也要随外祖北上,你收拾行李时利落点,别落下什么。”
说完,他头也不回,大步向里屋走去。走在路上,他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待得进到屋里,已经扬成了一个大大的笑。
这是真的吗?终于能离开京城这个四方囚笼,去北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