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我害的。
她的眼神也不一样了,尤其看着我,从清冷变得阴沉。
“谢朗华。”
她冷冷吐出三个字,脚踩高跟鞋,噔噔噔,直逼到我面前。
“温琰呢?”
我没吭声,她绕开我,径自闯入寓所,穿过小天井,走进客厅,急冲冲的模样,四下张望,语气更加厉害:“你把她藏哪儿去了?!”
我镇定自若地坐到沙发里,两条胳膊搭着扶手,轻轻笑道:“她在楼上睡觉,你小声点。”
其实我没想激怒她,但也许态度有些懒散,她一下非常生气:“谢朗华,你居然敢把温琰占为己有,你有什么权利这样做?!”
我说:“去年五三五四大轰炸,温琰受伤,我请人给她治疗,有啥问题?”
青蔓眯起双眼:“张婆婆说她精神受创,行为举止跟小孩儿一样,是这样吗?”
“对。”
“所以你就趁虚而入,瞒着所有人,把她囚禁在身边?你真卑鄙!”
囚禁?这说法实在令人讨厌,我拧起眉头:“你都知道些什么?我照顾温琰,服侍她、伺候她,端茶倒水当牛做马,哄她吃饭哄她睡觉,对我自己都没那么体贴过,这一年她养得珠圆玉润。”
青蔓冷笑:“还要感谢你是吧?温琰现在精神不好,如果她足够清醒,会搭理你?”
假设有什么意义?
“我要立刻带她走。”
我面无表情:“你可以试试,看她愿不愿意跟你走。”
青蔓脸色如铁,尖刻的目光掠过我,打量四周,找到上楼的地方,直奔而去。
我起身跟随,想提醒她正在擅闯民宅,这时忽然外面传来“呜——呜——”长鸣。
青蔓也愣了愣。
防空警报响起,日本人的飞机又他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1):《老重庆(民国趣读)》
第48章 ·?
青蔓闯入二楼卧房,看见温琰呆坐在床头,被警报声吸引,视线定定地望向窗子。
她的头发长了,漆黑如绸缎垂下肩膀,白生生的脸蛋泛着微红,神情呆茫,与她小时候一样憨态可掬。
“温琰。”
青蔓喊她,她没有反应,仍旧盯着窗外,眉尖慢慢攒起。
朗华上前掀开被子,抱她到床边,动作迅速,弯腰给她穿鞋:“走,去防空洞,衣服先不换了。”
青蔓一把推开:“琰琰跟我走,你少碰她!”
朗华拧眉怒道:“跟你去哪儿?梁孚生的小公馆?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要靠别人供养,能给她安稳的生活吗?!”
青蔓听出来了:“给她安稳的生活,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温琰是秋意的人,你莫搞忘了!”
朗华冷笑:“陈秋意,他在哪里?当初他说去上海就去上海,把温琰丢在重庆自生自灭,后来说参军就参军,大家经历轰炸的时候他人在哪里?要他有什么用?”
“他在训练,他在打仗!”
“重庆一天到晚被日本人轰炸,没见他们空军打下几架敌机,任由陪都被炸个稀巴烂,他好意思说自己在打仗!”
青蔓朗华针锋相对,仿佛回到他们的少年时代,相互看不顺眼,永远话不投机。
温琰一直呆望窗外,没有理会他们的争执,当空袭警报拉响,她突然“蹭”地起身冲下楼,跑出门,闯入街市。
“琰琰!”
青蔓和朗华大惊失色,赶忙追去。
她顶着警报声在嘈杂的人群中飞奔,大街上躲避空袭的人们拖家带口往防空洞方向跑,有的拎一只小皮箱或皮包,里面是重要财产。
朗华抓住温琰,可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地挣脱,直往心中所想的地方狂奔。
朗华回头见青蔓踩着高跟鞋气喘吁吁,便道:“你跟着做什么?快去防空洞!”
她白了眼,没搭理,继续追赶温琰。
此时紧急警报拉响。
他们不明白温琰究竟要去哪儿,以为她受到惊吓,本能地逃命,直到周遭环境越来越熟悉,直到看见她跑进了打锣巷。
去年被炸毁的巷子焕然一新,人们已经习惯在废墟上重建家园。
青蔓和朗华跟在后面,目睹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神志不清的温琰大声叫喊,一路拍打邻居的家门。
“肖大姐!刘老三!”
“快跑啊!日本人的飞机来啦!”
“王会计!陆小姐!快点跑啊!”
她忘记这些人都已经死了。
“青爷爷、青婆婆!”
温琰扑在门上。
“陈嬢嬢!”
“爸爸、爸爸!”
“快跑啊!大家快点跑!炸弹要来啦!”
青蔓见她如此,心肝俱颤,一下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朗华也有些透不过气,喉咙发酸,心口堵得厉害。
敌机已近,仓促间重庆上空一片轰鸣,谁都无法预料哪个地方会遭殃,恐怖的爆炸声震耳欲聋,温琰蹲在石壁下捂住耳朵发抖。
青蔓将她抱住,两人缩成一团。
现在去防空洞也来不及了,朗华抄起门边一个大箩筐,罩住她们,算作自欺欺人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