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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了很久,岁岁,你知道吗,白和光走了以后,我又送走了那些孩子,夜里的时候,我才恍然发觉,在汴京十来年,居然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她看向车壁,轻轻笑了一声,“那时,我才明白为什么有孤家寡人这个词,也是从那日开始,我心里总会冒出一个念头,想要有一个家,想要有人在身旁,而不是夜里噩梦惊醒时,只有自己一个人坐到天亮。以至于,我好像蛾子见了火,总想一头扑过去。”
    南静言又转过头看向她,“其实日子还没定呢,大概就在这个月,虽然不定亲,但江渔会下聘礼,到时候就送到杭城慈幼院,我想在那里出嫁。”
    其实何止是白和光想念慈幼院呢,南静言这十多年,能想起美好的事情大多都跟慈幼院相关,从离开那里后,一切都是噩梦。
    那天她没有反驳白和光的话,她也不过是案板上的鱼而已,人前风光,人后遭毒打,唱得不好被鞭子抽,身段练不好,被毒打,关在黑屋里一天没饭吃。
    不过那些都过去了,南静言永远也不会再对别人提起,毕竟那些不光彩的事情,除了将伤口掰开给众人看,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祝陈愿知道她心意已决,不在这上头多说什么,而是说道:“那我去杭城观礼,你的大好日子,我总得去看看,毕竟也是你的娘家人,到时候要是江渔对你不好,我还能叫上我爹和勉哥儿,好好给他点颜色瞧瞧。”
    明明话应该是高兴地说的,可祝陈愿却莫名地很难受,总觉得眼泪不受控制要落下来。
    大家都获得幸福了,可真好。
    “那你一定要来。”
    南静言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其实及笄以后所有能想到快乐的事情都跟祝陈愿有关,所以心里也很期望她能来观礼。
    两人一路聊到了城门外,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日头照得人暖洋洋的,野草都爬满了山坡,到处可见拖家带口的游人。
    远处是农田,碧绿的秧苗随风飘荡,阡陌田埂上,也有小孩跑动的身影。
    天上飞着各种各样的纸鸢,花花绿绿,而不远处有一条河,泉水叮咚作响。
    几人一下车,祝清和拿着他的钓具,指前面的河说:“你们自己逛逛,我和你阿娘钓鱼去了。”
    说完拉上陈欢头也不回地走了。
    祝程勉晃晃自己手里的纸鸢,咧开嘴巴,“阿姐,我和十八还有平安放纸鸢去。”
    雪蹄和橘团亦步亦趋跟在他们身后。
    转眼就剩她们两个人,携手走在乡间小道上,卖寒食的小贩路上也随意可见。
    “不如买点,边走边吃。”
    祝陈愿看到小贩提着的子推燕和枣糕就忍不住想买点尝尝,这两种她今年都没有做。
    最后她还是买了,子推燕外形犹如飞燕,后头拖着长长的尾巴,是用面做成的,蒸熟后一般拿柳条穿起来,挂在门楣上。
    外皮暄软,内里有些厚实,咬一口,淡淡的甜味在唇齿间。
    枣糕则是蒸熟的馒头,大枣从里头钻出来,红红的瞧着很喜庆。
    比起子推燕稍显寡淡的味道,枣糕则要甜得多,掺了不少的糯米粉,吃着很软糯,剪碎的红枣拌在里头蒸熟,枣香就与面香混合在一起,哪怕糕点是凉的,香甜的枣依旧好吃。
    两人边走边吃,南静言目视前方的草木,开口说道:“岁岁,我现在倒是觉得,这是我人生中过得最高兴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么期待日子过得慢一点。”
    她守在酒馆里时,时常会恍惚,生怕那样平静又美好的日子是她臆想出来的,可回过神来时,又忍不住期望,不要那么快。
    人在高兴时,总是能被感受到。
    两人盘腿坐在草地上,看天上的纸鸢飞过去,南静言靠在她身上,小声地说:“我原来还想四处看看的,可是现在,我们两个打算,就守着那个小酒馆,有人来就卖酒,没有人来江渔就说故事。”
    “我好像快过上了想要的生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相夫教子。
    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细水长流才更让人向往。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得很少,因为工作一天忙到晚没有歇气的时候●﹏●
    第53章 同心生结脯
    赏景玩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日西沉,车轮在小道上缓缓向前,很快进入汴京城, 南静言在快到小酒馆时说道:“我明日就去杭城了, 到时候成亲的日子提前请人知会你一声。 ”
    她现在心跳得很快,不知道是开心, 还是近乡情怯, 无法跟旁人说自己内心的感受, 一再交代此事, 抖着手下车了。
    祝陈愿透过风吹起的帘布,看见酒馆门口江渔正站在那里,等着南静言过去, 两人站得不算近, 歪着头说话,一起步入院子里。
    明明是很稀松平常的一幕,在落日的余晖下,竟也显得触动人心。
    她收回目光, 嘴角却悄悄扬起来。
    艳阳到了清明, 就消失不见,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整天, 可也奇怪,转天又放晴。
    雨后的早晨总是最让人神清气爽的, 祝陈愿又搬出自己要晾晒的笋干, 放在屋檐上。
    等她从梯子上爬下来, 夏小叶就来了, 今天清明国子监也不上课, 说好要教酱菜方子的, 不能含糊。
    “来,先坐下我们一起洗点萝卜,今日要教你做的是酱萝卜,不管是腌或是泡,萝卜都得选又大又好的,有坏的烂的不能要。”
    祝陈愿拎起一个带泥的萝卜,放到水里揉搓干净上头的泥,低着头细细跟夏小叶说。
    夏小叶全部记下来,抢着洗萝卜,嘴里直说道:“小娘子,这些萝卜让我来洗,哪有学手艺的让师傅干活的。”
    她没有钱,暂时也无法报答祝陈愿,只能每次来这里手脚勤快一点,学完帮忙打扫灰尘,又或是擦门擦桌。
    祝陈愿失笑,等她洗完后,拿起干净的萝卜用盐搓开,去掉里头的水分,再直接放到缸里,“做酱萝卜不用切开,放到里面铺平就好,你看用量,要是十来斤盐什么就少放,超过三十斤,盐就得放一斤半。”
    她细细讲解,连羌荑、淡豉的用量都说了,一行萝卜一行料,全都捶碎放到里头,倒入刚打来的井水,十日换一次水,一个月才能熟。
    祝陈愿让夏小叶自己放料,等她学得差不多后,去里头拿了一罐她之前做好的酱萝卜,掀开盖子,一股很浓的酱香飘出来,浸泡在料水里的萝卜染上了暗黄的色彩。
    她夹了一个出来,之前的大萝卜脱水后变得有些干瘪,拿刀切成小块,又跑到里头端了温在锅里还热的粥出来,给夏小叶盛了一碗。
    “尝尝看味道怎么样,酱萝卜大多都是这个味道,如果你做出来的不对,就得想想看什么东西放多了又或是哪里出错了。”
    夏小叶连连道谢,接过后却发现祝陈愿没拿自己的碗,她颇为疑惑地问道:“小娘子你不吃吗?”
    “我早食吃过还饱着呢,午食又得赶到别处吃饭去,现在也不早了,干脆不吃算了,你多吃点。”
    今日是黄鹤做东,请人算了时辰在晌午吃饭,让她这个“媒人”去吃宴席的日子,祝陈愿自然得空着肚子去。
    夏小叶不再多言,反倒是加快了速度,酱萝卜腌了那么久,虽然软趴趴的,却还是有爽脆感,咬起来吱吱作响。
    单吃稍咸,里头淡豉的味道已经完全渗透到萝卜里,用来就粥吃或米饭,都是特别下饭的。
    她边吃边在那里想,回家就做上几缸,要是可以,先让阿娘摆摊来卖,这样家里多个进项,至于开店,总得一步步慢慢来。
    夏小叶只要一想到这个,顿时觉得干劲十足,心里头的感激又多了几分。
    吃完后,她帮忙洗了碗筷,将厨房和院子里头的地打扫干净再走的。
    等她走后,祝陈愿揣上东西,不紧不慢地往御行街走去,才到店门口,穿了一身崭新的暗红色衣裳的黄鹤站在那里,人逢喜事精神爽,小老头的皱纹都少了许多,红光满面的。
    他快步走上前来,爽朗大笑一声,“小娘子,今日这宴席,你可是上客,我让人候在这里,又不放心,自个儿迎你来了。我真没有想到两个孩子之间还有这样的缘分,温慧是个顶好的孩子。”
    又压低了声音,“就是眼神不咋好,居然一眼就瞧中了蒋四。”
    其实语气里还是自家人打趣得多,到没有贬低的意思。
    祝陈愿笑了一声,“这话也就是你老自个儿说说,要是旁人说一句蒋大哥不好的话,你老怕是得上去骂别人。”
    她这话一出来,黄鹤的笑声更大了,“是极是极,不说这个了,今日还是为了感谢小娘子你,要不是你,我哪来这么好的徒媳,人老了,还有个小丫头整天嘘寒问暖的。臭小子就是不中用。”
    两人边走边说,米师傅和米夫人都已经坐在里间了,董温慧和蒋四分开坐的,都低着头,一副娇羞的模样。
    看到两人进来,全都抬起头来,米夫人拉过祝陈愿坐在她边上,今日她也高兴,哪怕道谢的话说过很多次,都掩盖不了高兴。
    “小娘子,我家温慧能有今日,全都是托了你的福,之前哪想过有今日,哪里想过我还能看着她出嫁。”
    米夫人的高兴不容作伪,她握着祝陈愿的手都在发抖。
    祝陈愿拍拍她的手,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我可是来喝媒婆酒的,米婶和米叔在这等了这么久,我都坐下了,黄老,你是不是该上菜了,今日为了吃你这菜,我空着肚子来的。”
    大家全都笑了起来,黄鹤立马说道:“蒋四,你去叫他们将菜给端上来,饿着你们两个的媒婆到时候自个看着办吧。”
    蒋四腾地一声从椅子上弹起来,“我去瞧瞧,哪能饿着人家。”
    嘴里还嘀咕着,“要是媒婆能保佑早日成亲就好了。”
    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臊得董温慧脸红,大家相互看看,又是一阵笑声,祝陈愿笑得肚痛,感觉董温慧这温婉的性子配个嘴上闹腾的,也是不错。
    蒋四前脚刚回来,后脚菜就端了上来,照旧是前唐烧尾宴的菜式。
    第一道是面点,水晶龙凤糕。
    是用糯米和枣做的,晶莹剔透中又夹杂着几抹红色,枣完全爆开,点缀着上头的龙凤图案,好看又喜庆。
    “虽则今日不是两个孩子成婚,可是定亲也是大喜事,我就做了这水晶龙凤糕,意在龙凤呈祥,乃是吉庆,以后成婚了也必定生活美满。”
    黄鹤这一番话引得米师傅一声叫好,而董温慧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夹了一个。
    糕点很软糯,枣与米同蒸,爆开的枣花香甜,本来无味的糕点尝起来都是枣的香气,甜津津又软弹。
    等几人都尝了一块时,第二道菜端了上来,是红羊枝杖。
    整只小羊羔被烤得皮肉通红紧实,散发出羊肉的香味来。
    羊还没长成时,皮肉很嫩,膻味也小得多,抹上调料烘烤时,味道无孔不入钻到羊肉里头,表皮最好吃,酥脆又带点焦香,要是嫌油腻,还可蘸点梅子醋,解腻中又开胃。
    里头的肉嫩得带着一点点的汁水,烤羊表皮入味容易,里面的羊肉要想味道全进去,就有些难度。可是一尝羊肉,咸淡正好。
    大家吃得正起劲时,黄鹤放下了筷子,指着正中的红羊枝杖说:“人老了就爱信这个,前唐吃了这羊,说是能灭祸消灾,意头好听烤了这羊,尝着怎么样?”
    “你老整顿这“媒婆宴”是真用心了,我是吃得满意极了,要我烤得外头和里头一个味,还有的学呢,烤羊我吃得虽不多,可这个是里头数一数二的。”
    祝陈愿拿帕子擦擦油腻的嘴巴,几句话下去哄得黄鹤眉开眼笑,直招呼她多吃一些。
    后续菜也一盘盘端上来,菜品多,量却少,不过几人也吃得肚子微凸,靠在椅子上缓缓时,最后一道菜端了上来,同心生结脯。
    这是拿生肉打成同心结的模样,再风干成的肉脯。
    这道菜一端上来,黄鹤站起来,拿筷子夹起两根分别放到董温慧和蒋四的碗里,让他们先把碗里吃完的再说。
    同心生结脯肉并不厚,反而有点薄,肉稍硬,咬下一口,在嘴里慢慢湿润时,里面的咸香味涌了过来,带着微甜的口感,回味无穷。
    盯着两人吃完后,黄鹤才露出笑意,“这道菜名字叫同心生结脯,同心同心,就是望你们二人日后能够一体同心,琴瑟调和。”
    他坐下来,语气深沉,“温慧啊,蒋四他这个臭小子,他小时候就不怎么聪明,长大了也还是个榆木脑袋,要是日后他哪里做得不对,你就来跟我说,我替你教训他。”
    米夫人也接话道:“我看蒋四就挺好的,人生得活泼,说话也有分寸,哪里不聪明了。倒是我们温慧,她自小被拘束惯了,养得性子过于温顺娇气了些,有话都不直说,爱生闷气。女儿家都有些毛病,蒋四你在这上头还是多担待一些。”
    双方都是明贬暗夸,倒是也能聊得起劲,聊了好些时候,祝陈愿才知道,两人婚期定在了明年开春。
    这还是米夫人自己说的,“我们温慧她之前生了场大病,年纪又不大,太早成婚也不好,这一年调养好身子才行,嫁娶之事不能操之过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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