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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多给你抹个两文钱,三十八文,我这鱼跟车鱼的价也是不能比的,他们从黄河边上开凿运来,我虽是在汴河下游,但也颇耗费心力。”
    卖鱼人生怕跑了这么个大主顾,掏心窝子的跟祝陈愿解释。
    祝陈愿也略微知道他们的行话,车鱼就是在外地运到汴河的鱼,每年这个时候正是卖得好的时候,一条大鱼百文上下,卖鱼人的鱼属实是便宜。
    她并没有讨价还价,只是点头选鱼,让卖鱼人将鱼在早食吃完前送到祝家食店,她声音拉高,将食店所在的巷子告知他。
    鱼没送到她手上前,是不需要先付银子的,鱼行买卖也讲究银货两讫。
    祝陈愿走前又瞧了眼安分在那里洗鱼身的小丫头,倒也没说什么,和祝清和走出巷道。
    从鱼行出来天才蒙蒙亮,想吃早食得再往前走。
    “阿爹,我们去前面何家铺子里吃点早食吧。”
    祝陈愿躲在伞下,天冷她也不愿意伸手,就嘴上说着,让祝清和跟在她身后。
    何家铺子专卖早食的,天才刚露出点亮光,他们铺子里早早就开门迎客,锅灶上垒着五六个竹笼屉,热气四溢。
    “小娘子和官人起得可真早,要点什么,我好给你们端上来。”
    说话的是个胖乎乎的大娘,肉堆在两颊上,笑得眼睛只眯成一条缝。
    “来两个子母茧,阿爹,你吃什么?”
    “我也来两个子母茧。”
    在祝清和的心里,吃这方面跟着祝陈愿吃,那肯定是没问题的。
    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等着子母茧端上来,祝清和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岁岁,你买了五十条鳜鱼,你一人怎么处理得完?”
    他早就想说了,可他也知道自家孩子是什么性格,说得好听是有主见,不好听就是倔。
    “阿爹,你可别操心了,我那是专门为了练练刀功的,不过几天没练,竟觉得手生得可以。”
    祝陈愿安抚着他,人要是甘于懒惰,或沉溺于现在的成就而驻足不前,那么是在吃老本,自己的技艺永远没有进步的时候。
    她想在厨艺上更进一步,那只能对自己要求严苛一点。
    “子母茧来了,两位慢点吃。”
    随着话音刚落,一盘四个的子母茧带着热气落在桌子上。
    子母茧,是春卷的进化版,就是做一个小春卷后,外头再套个大春卷。
    皮得用生面皮,馅是羊肉加点脂肪剁成的,抹一层薄薄的馅在生面上,裹成蚕蛹的形状,这还不算完。
    得先放到油锅里炸,时间不能炸太久,不然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油,腻得发慌,炸一会儿就捞上来,火候得注意。
    再给它裹上一层薄面皮,卷成一个大号的春卷,放到竹笼屉中蒸熟。
    祝陈愿夹起一个子母茧,表皮发酵得好,她筷子落在上面,微微下陷,她低头咬了一小口,眉头舒展。
    吃子母茧的最怕吃到实心、又带着焦味的面皮,何家铺子手艺老道,两层的面皮却不显得厚实,外皮松软,内皮酥脆,没有吃到一嘴油,羊肉的味道得咀嚼后才能吃得分明。
    祝陈愿吃完两个之后,肚子饱胀感明显,要不是今日得耗费些体力,她不会在大早上吃得这么饱。
    早食过后,父女两个往一头走,祝清和得回去叫起祝程勉,带着他去书铺温习功课,而祝陈愿今日的活多,得早点过去忙活起来。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祝陈愿等着鱼来之前,先将自己今天要用到的片鱼刀在磨刀石上进行打磨,到刀刃锋利泛着精光,她才收手。
    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敲门,她也来不及拿伞,顶着风雪出去,开门后是卖鱼人拉着串车,给她送鱼来了。
    后面还跟着她早上见过的少女。
    “卖鱼有点晚了,路上雪滑,车不好走,小娘子见谅啊,我给你搬进去,你自己数数。”
    卖鱼人憨厚地笑着,三人将几大桶鱼卸下来,搬到厨房里头,祝陈愿挨个查看后,连桶带鱼一起付了十贯银子。
    卖鱼人走后,夏小叶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她得想想怎么开口才好。
    但没等她先说话,祝陈愿就先出声,指着桶里的鱼问她,“会杀鱼吗?”
    夏小叶使劲地点头,接过祝陈愿递来的刀,捞出一条体格较小的鳜鱼,任凭它在手中怎么挣扎,她的手都没有抖。
    左手按着鱼身,另一只手拿刀,用力拿刀背将鱼给拍晕,接着顺着肚子划一刀,利索的取出里面的鱼肚肠还有鱼鳃。
    她在鱼行干了也有几个月,知道鱼身上还有鱼腥线要去,找到鱼身上的位置,毫不犹豫地下刀,扯出两条又细又长的鱼腥线。
    处理完后,转过头来看祝陈愿,又听她开口,声音很温柔,“昨天向我阿娘打听食店要不要伙计的是你吗?”
    这是陈欢在路上随口提到的,说是今日有个年纪不大,嘴边上有颗小痣的少女,在鱼行还看得不太清楚,现在倒是看得分明。
    “是,我爹昨日在食店买了碗梅花汤饼带回去,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只想着要是食店要个打杂的,便是食客吃剩的饭菜让我带回去都好。”
    夏小叶并未隐瞒自己的心思,她想做什么,那就会拼尽全力去试试看。
    祝陈愿很轻地笑了一声,昨日还为招人犯愁,今日就找到了个还算不错的,但她并没有直接让她以后都留在这干活,还是得看看心性。
    “你这三天留在这里做活,要是做得好,就请你留下来继续做活,今日整天的工钱是九十文,按照官行的来,要是晌午过来,只有五十,晚食在这里吃,你瞧着可行?”
    祝陈愿只是想找个可用的人手,要是以后能给她打下手那就更好不过。
    夏小叶激动地咬着嘴唇,根本说不出来话,只使劲点头。虽然不知道祝陈愿看上她哪一点,那她一定会在这三天好好努力,争取留下,要是天天都能吃到这样好吃的东西,她做梦都会笑醒的。
    祝陈愿找到个帮手后,请她去收拾鱼,外嘱咐了一声,“要是会收拾鱼鳞的话,一起收拾了,把鱼鳞放到这个盆里,还有用。”
    她自己开始拿着切鱼刀在最先处理的鳜鱼身上练手,鳜鱼只用鱼肉,鱼头和鱼骨她留着做姜辣汤。
    鯀鱼假蛤蜊这道菜,并不是用鳜鱼混着蛤蜊做菜,而是取鳜鱼肉做出蛤蜊的形状跟口感来。
    蛤蜊肉贵,而鳜鱼则要便宜很多,这道菜仿蛤蜊的口感,以满足普通平民百姓的味蕾。
    假菜在汴京城盛行,除了用鳜鱼仿蛤蜊,还有用猪肚假江瑶、假熊掌、假羊眼羹等。
    她收回思绪,顺着鱼肉纹理下手,将肉切成跟蛤蜊大小的形状,极为考验刀功,鱼肉并不是切得越薄越好,肉厚得更不行,而是找到个适中的度,得跟真正的蛤蜊相似才行。
    废了半条鱼后,祝陈愿才找到手感,握着切鱼刀,在鱼盖骨处剁下完整的鱼头,刀横着直贴着鱼身,从脊柱处快刀到鱼尾,刀所过之处皮开肉绽,另一只手找到合适的位置,刀手一齐用力,鱼肉成片状落到案板上,露出极为完整的鱼骨架。
    作者有话说:
    宋朝“大人”有父亲的意思。
    第8章 鲧鱼假蛤蜊(下)
    祝陈愿将鱼骨放在木桶中,接着握刀只取鳜鱼中的精肉,刀刃倾斜至一定的弧度,手放置在鱼肉上,去除鳜鱼肉上的鱼皮。
    薄批并不算难,难在于切下来鱼肉的厚度,祝陈愿刀握得很稳,垂着头,眼神专注,刀尖发力,只见刀锋围着鱼肉上转个圈,一小块“蛤蜊”就仰躺在其上。
    切好的“蛤蜊”肉跟真的也没有太大的分别,边缘稍薄,而中间肉质肥厚,只等着下锅烫熟。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会下厨吗?”
    祝陈愿抹着鱼皮,头也不抬地问着旁边的夏小叶。
    “我叫夏小叶,只会烧点普通的菜式,最常煮的就是饘粥。”
    饘粥就是煮粥时多放点米和水,煮出来看着黏稠米粒多,实则根本不顶饱。
    夏小叶语气很平静,并不为自己家境贫苦而难受,他们虽说住在城里,却不像乡下人家那般有地,所有物什都要拿钱来买。
    祝陈愿其实也很明白,贫苦人家日常吃饘粥,甚至到年节才会蒸干饭,蒸饭不仅费柴火,还费粮,肚子是填饱了,粮袋子也会空下去一大截。
    她没有说些什么可怜见的话,只是又问了几个问题,将自己的姓名也跟她说了一遍。
    “也快到晌午了,你留在这吃吧,鱼先别杀了,拿点胰子将手给洗干净,给我烧个火。”
    祝陈愿停下手中的活计,自己往盆里倒了点热水,拿胰子洗自己的手,还放到鼻尖嗅了嗅,没有闻见鱼腥味才作罢。
    又给夏小叶倒水,让她赶紧来洗洗手,祝陈愿不是喜欢烂发好心的人,只是看见夏小叶手上红肿干裂还发烂,脸上两颊皲红开裂,穿着打了数来个补丁的薄衫,生出点恻隐之心。
    等她洗干净手,祝陈愿找出罐用猪油做的手脂,放到夏小叶的手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说道:“现在手冻成这样,以后年年都会开裂发痒,拿着它晚间睡觉涂上点,这是找相熟人家拿的,才几文钱,别给了。”
    也不等她还过来,就打发着她去生火。
    晌午煮鳜鱼粥,得选白米提前浸泡一炷香的时间。
    祝陈愿刚来汴京时,还不知道这里的人爱喝药膳粥或素粥,店面少有只卖白米粥的,往粥里加绿豆、芝麻、干枣、山药等还不算太过突出。
    有的直接往里加茱萸、黄芪,作为药粥,素粥则还会在米中加入梅花或者荼靡花。
    祝陈愿倒是一一都去尝过,有的口感偏甜,有的则味道奇奇怪怪,难以入口,让她接受良好的还是肉粥,加猪肚、黄鸡、猪心等,吃起来还别有一番风味。
    鳜鱼粥也是肉粥的一种,时人总说“食粥致神仙”,因鳜鱼粥益脾,在汴京大小粥店卖得很好。
    祝陈愿将砂锅洗净,往里头加入米和鳜鱼肉,水得加足量,放点盐、姜末等调味。
    等砂锅放到炉子上小火慢炖后,祝陈愿坐下来烤火,用手招呼着夏小叶过来,“别拘谨,过来暖暖手。”
    她们两个就随便东扯西扯聊点家常,等到砂锅开始发出声响冒泡后,祝陈愿撤了火,只留烧红的木炭,再焖一会儿。
    她拿着干净的巾子浸水后盖在锅盖上,将盖子掀开,鱼粥的香味随着热气溢出来,她都能听见后头夏小叶吞口水的声音。
    祝陈愿给她盛了一大碗,夏小叶接过后,她满脸通红地问,“小娘子,我能捧着这碗粥去汴河码头跟我阿爹一起吃吗?他是个役夫,帮人扛货的。”
    “自是可以,要不让你阿爹进来吃。”
    “不不不,我们在外头吃完就回来的,多谢小娘子。”
    夏小叶说完后,端着碗飞快地走出门去。
    祝陈愿也没拦着她,给自己盛了小碗粥,有些人煮鳜鱼粥喜欢将鱼骨也放进去煮,等到煮熟后再挑出小刺来。
    而她喜欢吃用鱼肉来炖煮,下锅前会把刺全都给挑干净,一口热粥下肚,不用顾忌着会在粥里吃到刺。
    鳜鱼粥熬得好,不止在于水量放得合适,更在于鱼肉得做得没有腥气,
    祝陈愿低头吹着勺子上的粥,等到不烫嘴才送入口中,鱼肉跟米一起煮时,全都化在米汤中,跟粥混合着,满嘴的鲜味,腥气是丁点都没有,只让人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吃下肚。
    非要说哪里不好的话,就是她没有用胡椒,要是能往里加点胡椒末,口感会更丰富。只是现在胡椒也难得,她花了几贯银钱买的,根本不舍得用在这上头。
    喝完粥后,叶大娘和夏小叶一起进来,祝陈愿给两人简单介绍了下。
    叶大娘面上含笑,拉着夏小叶的手,“我和这个小娘子名字里都有个叶,难怪我一看见她就只觉得投缘。”
    直把夏小叶说得不好意思。
    寒暄过后,就得开始忙碌起来,夏小叶杀鱼,叶大娘帮着把生油涂在鱼身上,可以洗去鳜鱼上的黏液。
    祝陈愿则忙着用斜刀法将鱼肉都片成蛤蜊一般的形状,鱼骨和鱼头都放一旁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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