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百般不愿埋头进去,柳雁也要跨步,却被钟嬷嬷拦下了,“老太太吩咐了,等会要说些大人的事,还请七姑娘和齐少爷先行离开,其他少爷姑娘都各自回房了。”
柳雁不愿,想去瞧热闹,可钟嬷嬷就是不放行,这才不情不愿离开。同齐褚阳一起往外走,“褚阳哥哥,大人的事是哪些事呀?他们用这个理由不止撵过我一次了。”
齐褚阳想了想,“同我们说了也无法解决的事。”
“哦……”柳雁心痒得很,耳边忽然听见管家的声音,抬头看去,又瞧见郑素琴了。
柳翰和柳芳菲一左一右跟在母亲身边,身上的衣着仍同往日,十分质朴。
柳芳菲因站在对着柳雁的那一边,从旁经过时,也看见了她。那小姑娘梳着双丫髻,一绺短发覆在额前,稚气仍在,却有着大户人家小姐独有的高雅气质。相比之下,自己显得很是平庸。越看她,越觉得自己不起眼。
明明都是柳家的孩子,可她们却过着截然不同的日子。
随母亲进了里头,这回是直接带进去,没再去其他地方待着。跨步进去,屋里人很多,刚露面,就得了许多目光。她也瞧见了柳定义,心里这才不觉得慌,那是她的父亲,今日她就是来认祖归宗的。
郑素琴携孩子问了安,老太太才道,“坐你右边的三人,是老身三子。二儿子你已经见过,中间那个,是我三儿子,后头那个,是我四儿子。”
郑素琴呼吸微屏,缓缓转身看向他们。
她这一偏身,殷氏也跟着紧张起来,死死盯着这女人。
柳定康这回学乖了,看清她的脸,当即说道,“我并不认识她。”
殷氏心下舒服,仍说道,“每年每日见那么多人,你当真全都记得?”
柳定康声音又猛地弱了,“……跟自己一夜风流的人,不就那么几个……哪里会不记得。”
殷氏咬了咬唇,不再问了,同郑素琴淡声说道,“郑姑娘也听见了,日后请不要再多想。”
郑素琴没有多说,孩子跟他长得不像,她不打这个主意。所以如今,只剩下柳定泽。她的目光刚投及他,柳定泽就愣了愣,蜷身在宽大的椅子上,抱膝说道,“我记得你。”
众人神色一凛“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在何处见过她”“可要认个仔细”。
柳定泽鼓起腮子,很不痛快的说道,“她弄疼我了,很疼。”
众人顿了顿,郑素琴略显苍白的脸上飞腾了红晕,偏身低声提醒,“男子同女子一样,头一回……都会疼的罢。”
无论是初涉床笫,还是外物击打,在场的男子对那种不能言喻的痛都颇有同感,这一说都明白了。
自小就没受过苦的柳四爷,却那样“苦”了一回,记得也并不奇怪了。
老太太忙问道,“你可记得那日的事呢?”
柳定泽隐隐想起那日的痛,还是不痛快,“天一亮我就跑了。”虽然疼,可好像又不是真疼,感觉非常奇怪,前所未有,让他很惊慌。
“这孩子,是老四的。”老太太叹息一气,却是如释重负,又满是欣慰,“我们家老四,也有后了。”
殷氏也长松一气,柳定义也因谜团解开,又因满意结果,也觉高兴。李墨荷却总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若按照她的说法。两人是摸黑行了好事,天一亮柳四叔就跑了,那怎会将她的容貌记得那样清楚?
莫非……当时并未熄灯?可若没熄灯,郑素琴又怎会看不清人。柳定义比柳定泽大有七岁,六年前的柳定义已是青年男子,柳定泽还是少年,这会认不出?
难道……一开始郑素琴就是在打柳定义的主意,见计谋不通,才转而认了柳定泽?
李墨荷只是想了想,就觉浑身不舒服。抬头看去,郑素琴面色温和,明眸有神,十分纯良。她微微拧眉,莫不是她想错了?
郑素琴稍稍推了推儿女,定声道,“快,喊爹爹。”
柳翰很是欢喜地喊了一声,柳芳菲看着这傻气的人,眼睛生痛,泪满眼眶。
柳家将军不是她爹,这傻子才是。她这辈子都不能同柳雁一样,有个威风凛凛的将军爹爹,还要受人嘲弄,她有个傻子爹!
柳定泽不安地朝她伸手,想去帮她擦掉眼泪,可手还没到跟前,就被柳芳菲一掌打开,泪夺眶而出。
“你才不是我爹!”
第二十八章郑家三人(三)
她这一哭,柳定泽吓得缩回手,雁雁定是又骗他了,她一点也不乖,不像齐褚阳呀……他摆手道,“别哭了,哭花了脸不好看的。”
柳芳菲还没说第二句话,脸上一痛,被那突如其来的耳光扇得差点站不稳。愕然抬头,就见母亲一脸痛心,怒斥,“你怎能这样和你爹说话!”
“他不是我爹……”柳芳菲不曾挨过打,却因这傻子生平第一次得了耳光,更是恨他,“他不是……”
她的爹爹应该是像柳定义那样的,得人敬重,让人畏惧,威风大殷的将军。而不是这傻子。
她已经因为没有父亲遭受了太多冷眼,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却被告知她的父亲不是柳定义,而是这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傻子。
郑素琴气道,“你再说胡话我非敲掉你的牙!”
柳定泽弱声,“别吓她呀,她都哭了。”
柳芳菲瞪了他一眼,谁求情都行,偏他不行。母亲忽然俯身,将她抱住,哭道,“他是你爹啊,当年是娘糊涂了,不该生下你们,让你们一起吃苦。娘该带着你们一块去死,一了百了。”
哭声悲凉,柳芳菲更是泪落不止。
柳定泽不知所措看着她们,实在没办法,向二哥求救。柳定义附耳同老太太说了几句,老太太摆手说道,“别再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里有事儿。”
钟嬷嬷去扶起郑素琴母女,两人渐渐止了哭声。待她们情绪平定,老太太才道,“你们先行回去罢,孩子是老四的,我们自然会认,这事不急。”
末了又让钟嬷嬷去拿些银两来一并给他们带回去,这才稍觉安心。
送走他们母子三人,柳定泽也想走,伸腿往地上去,还没沾鞋,就听母亲声调颇无奈,“老四,你等等。”
柳定泽缩回腿,抱膝看去,“娘……”
老太太声调温和,“当日的事你还记得多少,都跟娘说说。”
“就记得很疼。”柳定泽一会低声,“她很好看。”
郑素琴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只是可惜身子脏了。即便是个寒门家的姑娘,老太太也会立即让她过门,好好伺候自己的小儿子,双方都不会委屈吧。可她出身不好,那这柳家门,定是不能让她进来的,“除此之外呢?”
“没了……”
柳定义低头问道,“四弟,当年带你一起去的人,都有谁?”
柳定泽嬉笑道,“就是琮意他们呀。我在外面玩,他们说要带我去个好地方。”
殷氏忍不住说道,“四弟……六年前的事也记得这样清楚呀?”
柳定泽挠挠头,“那儿很香,跟我去过的地方不一样。还有姐姐们都很好看。他们还给我灌酒了,舌头好辣好辣,肚子好热好热,脑袋好晕好晕。夜里这儿很疼,然后就看见个姐姐趴我身上。”他下意识捂住把儿的地方,“我要走,她不许。”
柳定康好奇道,“为什么不许?”
“说走了琮意他们就不给钱她了,还哭。我就没走,她还同我说话,困死了。早上醒来我就跑了。”柳定泽用手刮着椅子背,满目可怜,“让我说这些做什么呀?我想回去睡觉,肚子也饿了。”
柳定义拍拍他的肩头,“四弟先回房吧。”
柳定泽欢喜叫了一声,立刻下地跑了,生怕他们再叫住自己。看来爬树看地形逃走是一定要做了,不然每天被抓过来好烦的。还有雁雁小侄女的话是再不能信了,被那剽悍的小姑娘拍到的手背现在还有点红。
她还哭,他还想哭呢。
老太太捻着佛珠,想了许久,才道,“这事你们怎么看?”
柳定康说道,“那两小孩一看就是我们柳家的孩子,还是快接回来吧,怪可怜的。”
殷氏冷冷瞧了他一眼,这是为他弟弟的孩子求情呢,还是为日后他名正言顺接小妾进门铺路呢?她懒懒说道,“世上长得像的人可不少,说句实话,四弟的话不能听信太多,那么久远的事,他怎会记得这样清楚?指不定是在我们不注意时,有人往他耳边吹了风,让他一块编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