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 在要做的,无非就这两件事儿。至于怎么弄死元和帝,那都不用搞什么起兵叛乱攻打京师、收买禁军逼宫禅让。一个胡乱嗑药的皇帝,死因都是自己给自己找好了 的。有什么比服食丹药暴毙再合理的死法了么?没有,完全没有。甚至不需要是像叶皇后这样亲近的人,哪怕有个心怀不满的小道童、挨了打的小宦官,都是能办得 到的——在他的药里添减几味。这些小人物下起手来,比叶皇后还要方便。
瑶芳细细想了一回,再没有什么纰漏了,满意地笑了。
姜长焕将脸伸到妻子的面前:“你想什么呢?”
瑶芳吓了一跳,原来,走神儿了。忙说:“一些闲事儿,反正啊,那些糟心的事儿如今跟我没关系了。”
姜 长焕迟半拍想起来,老婆对元和帝的印象极差,漏出来的只言片语里可以推断,元和帝做人相当糟糕。以自己的观察,元和帝当得起这样的评价,说坏也没坏成暴 君,可就是恶心人。权衡一下,还是老婆比较重要,姜长焕果断将元和帝扔到了一边,逗老婆开心:“哎,可不是么,大郎总是能将事情办妥的,咱们干嘛操那个闲 心呢。”
瑶芳笑问:“你不反省了?”
姜长焕咳嗽一声:“我这不反省过了么?什么样的事儿就得交给才能样的人去做,会选对人,也是能耐不是?还是娘子说的对,有些话,咱们说出来就像是挑拨,得换个来说,是不是?可不好自己将所有事情都做了,搏了名声,却不管后果。对不对?”
瑶芳肩头一耸一耸的:“说不过你。”
“哎,甭管他们这许多了,书坊收到什么新的话本子没有?要我说,你也将这写话本子的事儿重拾起来才好。整日里柴米油盐的,也是无趣。我如今又领这人鬼不共的差使,交际的事儿,你放一放也没什么。”
瑶芳含笑听着,姜长焕说一句,她就答应一声,等姜长焕说完了,才道:“好啦,我在家也不闷的,真闷了,我会找事做的。”
“在这里呆得烦了,就回娘家串串门儿,总闷家里也没意思。哎,不知道岳母大人什么时候跟娘讲?娘多关心关心大嫂,你便得闲了,往老君观里走走,也是好的。”
瑶芳眨眨眼睛:“不孝子,将亲娘当累赘了。”
姜长焕厚着脸皮道:“我娘有多粘人,我还不知道么?她身边儿得有人陪着才行,你们两个我都心疼。巧了,大嫂也不好被冷落,对吧?”
瑶芳捂着脸笑了。笑够了,起身从妆匣的小抽屉里翻出几个小荷包来扔给他:“拿好了,明儿开始,你要忙起来了。”
“我 忙起来,还用自己带钱发赏?该有人孝敬我红包了,”说着将荷包塞给了瑶芳,“放心,我不收贿赂。不过啊,跑跑腿儿,茶钱总还是有的。以后你就等着我交账 吧。这回可别都交到公中了啊,好歹留点儿零花。”俸禄都被交到公中供生活了,自己的应酬是自己私产的出息,再要有点什么,就得老婆贴补。这对姜长焕来说, 很有一点“我居然不能养家”的郁闷。
瑶芳收回一半,另一半又推给了他:“先拿着,等见了回头钱再一总给我,万一有急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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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姜长焕早早起来去办案,半晌午的功夫,就收了若干红包,皆在袖子里袖了。心说,早说了,不用自己再带钱了的。果然是只要忙起来,就会有收获呀。
而韩燕娘则下了帖子给简氏,邀她隔日一同往老君观去进香还愿。贺家的喜事,简氏是知道的,真以为老君观极灵,韩燕娘虔诚还愿。又见帖子上写的是,别带儿媳妇,免得叫她们多想。简氏一想,也对,别搞得像是嫌弃儿媳妇们还没喜信儿一样。
到了约定的日子,简氏给两个儿媳妇都放了假:“想玩什么自己玩去,不用管我。”乘车到了与韩燕约好的地方,一同往老君观去。
韩燕娘往简氏的车里坐着说话,当面谢了简氏的礼物。简氏笑道:“我还要亲自去一趟的呢,结果二郎这小东西不让我去。我说,我是你亲娘,还丢了你的脸不成?他还是不让呢。”
不要太配合!
韩燕娘趁机劝她对长媳也多加照顾,不要厚此薄彼,要是因此而生出嫌隙来,她要心有不安了。
简 氏讶然道:“怎么会?我总想着,不要做恶婆婆,她是长媳,又是大家子出来的,处事妥当,我何苦累着自己还不讨好?都交给年轻人就是了。我将一切都交给她 了,就是叫她照顾她自己个儿的。她大家姑娘,我也不知道她喜好,由她自己来呗。你看看,二娘在家里,什么都不争,什么都不要,二郎的俸禄还交到公中来,还 要将圣上赐二郎的产业也交上来,她有什么?什么都没有,我还不得多照顾一点么?”
韩燕娘笑道:“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您呐,就一句话的功夫。事儿都做了,得叫人知道您疼她呀。甭叫她猜您的心思,一家人,有什么说什么呗。”
简氏点头道:“这个也是。”
她不是个笨人,并没有贸然对叶襄宁说什么“知心话”。叶国公家大业大,人口众多,不多久,逢着叶太夫人做寿,简氏去吃寿酒,当众将这话再说一回。寿星面上有光,她也得了个开明婆婆的好评语。算是皆大欢喜。
宫中叶皇后早颁赐出寿礼来,众人又议论一回,国公府上下,一派喜气洋洋。
然而此时,叶皇后却感受不到母亲寿辰的喜悦,难得板起脸来问板子:“你说的都属实?”
“确实!后宫里这群女人真是疯了!连这个都敢学去!拍马屁不要命了!”
☆、第115章 被人看透了
?被瑶芳认为,迟早有一天会弄死元和帝的叶皇后,此时还是比较担心元和帝安危的贤后一枚。没人会没事会吃多了撑着弑君玩儿,也没有人穷极无聊盼着皇帝死,除非已经忍无可忍。现在的元和帝虽然讨厌,还没触到叶皇后的底线,没必要盼着他立时就死。
况且,儿子还没满周岁,早早没了爹,怎么看怎么不吉利。闹就闹吧,求仙问道就求吧,顶多遇个新垣平,丢一回脸。只要不出大差错,叶皇后乐得见元和帝丢个脸。
然而,嗑药嗑得要疯了,可就不好了。药不能乱吃,这是常识。叶皇后之所以还能从容地想办法,旁敲侧击地劝,是知道元和帝惜命,而且自负聪明,应该不会拿他自己的命去冒险,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好么,她在这里还想往后拽呢,那边儿有往前拉的!
叶皇后攥紧了帕子,沉声问道:“现就她一个?”
板 子年轻的时候,语调夸张,这是许多太监的通病。及有了些权势,反而要装作“老夫”样,要高深莫测一点。到了现在,他大概是真的急了,又恢复了很久以前的夸 张语调:“我的好娘娘喂!是现在就她一个人儿!这后宫里头的风气,您还不知道么?天生的西施少,东施倒是一抓一大把。有一个就足够啦,后头跟着学的得有一 百一千个!”
叶皇后被他夸张的语气逗笑了:“听起来,好像跟以往没太多不同啊。”
板子想死的心都有了,灰心丧心地带着哭腔:“娘娘,您就可怜可怜老奴,救老奴一命吧!”
一 旦打开了缺口,人就会堕落得特别快。板子起初在叶皇后面前,还是个比较矜持的大太监,自打若有若无地投了诚,现在已经彻底站在了叶皇后这一边。有什么难 题,自然也要跟叶皇后哭一哭。太监,在文人乃至于贩夫走卒口里,都是个谄媚不要脸的形象。事实上,太监比一般人更要脸,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到这些大太监的 笑脸儿的。
这样的虽作俱佳,让叶皇后的心情放松了起来:“想做清净散人?清净散人可不好做呀,为了证大道,热油泼面,鹑衣丐行历十五载。”
板子道:“这可使不得。”
叶皇后失笑:“谁个说要她去讨饭了?”
板子疑惑地:“那?”
“那个……圣上要册她做顺嫔的是吧?”
“是。”
“既 然好这一口,那就让她接着好!取医典道藏来,让她从头读,凡好这个的,都给我背书去。呵呵。每日过来,我要考较她的功课!神仙道长,无不学究天人,才能侍 奉圣上。她想做这个,就得拿出真本事来。”元和帝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聪明到一定程度,他看不出来,自然是千好万好。被他发现是在糊弄,都等死吧。
板子会意:“是。”又问:“那……要是真成风尚了,怎么办?”
叶皇后轻笑一声:“谁想要修道,都送她一本儿书,旬月一考,我看她们还敢不敢闹了。要是没人跟风,你便不管,有人想见贤思齐,就帮她一把。”
板子:……好可怕。“是。”
叶 皇后打发走了板子,又将眉头深皱。这下好了,不止朝臣里想要往上爬的人知道,终南有捷径。就是后宫想争宠的女人,也晓得扯两颗药丸装门面了。要不是自己儿 子还小,她管元和帝去死!初时的夫妻情份早就淡得看不见了,只留下些许面子情。给他收拾旁的烂摊子也就罢了,还要再接手这个事儿,叶皇后就觉得不值了。
敲敲桌面,收回手来,叶皇后扬声叫:“小楼。”小楼急上前来,叶皇后又摆手将她挥去。如是者三。小楼小心地问:“娘娘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儿了?”
叶皇后缓缓点头:“也是,也不是。我还没有想好。”
小楼道:“那娘娘就慢慢儿,一步一步地来。”
“一步一步地来是好,想却不能想得太慢,要将事情全想好了才行。这样,叫那板子,将圣上近来吃的丹方都取一份给我。若圣上换了方子,也给我一份儿。”
小楼躬身道:“是。”
然而不等板子那里有回复,元和帝自己便过来了。却是因为他第二日寻顺嫔不着,被告知顺嫔叫皇后扣在中宫,考较学问。元和帝翻了个大白眼,皇后就是这般无趣!凡事规行矩步,一点也不知道变通。
等 他到了中宫,叶皇后已经放了顺嫔出去,正好跟元和帝走岔了。元和帝对顺嫔并不很上心,对叶皇后这样的做派却不大满意。叶皇后也不似朝臣那般谏他不要服食丹 药,也会看一看道藏,对老君观的老神仙小真人也算和气。却总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一种“我就看你们唱大戏”的旁观者的优越。
这让元和帝很不舒服。
正好,叶皇后看他,也不怎么顺眼。
元和帝带一点点怨气,问叶皇后:“听说你还要考较顺嫔?”
叶皇后微笑道:“医典道藏我都赏下去了,我的赏,能白拿么?既然要伺候圣上,就得拿出些真本事来。入口的东西,怎么能马虎呢?”
元和帝带点不耐烦地道:“谁送上来的东西我都吃么?我又不傻!”
不不不,我看你已经傻得冒烟儿了。叶皇后腹诽着,口上却说:“她自己还吃呢!别吃出个好歹来,言官又有话来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