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我怕不安全,试了一两次,发现还行,大哥就在屋里躺着,不怎么动,也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发呆。
原本我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能要像照顾失能老年患者一样去照顾大哥,结果竟然并不需要。大哥能自理,会去厕所,会给自己洗脸,甚至还保持着起床后铺平被褥的习惯。不过他好像忘了怎么刷牙,我把牙刷挤上牙膏,塞进他手里,他就又立刻会刷了。
还有,他渴了知道喝水,却不知道向我要,而是跑去卫生间开水龙头。我纠正了他几次,在床头柜上放着凉杯,让凉杯里时刻有足够的水,这样大哥就知道去喝了。
他吃饭也比较费劲,他不主动吃,但只要我让他吃,他就吃,也不用我一口一口喂。所以这些都还好,也不累。
最令我煎熬的是夜晚的时间。
大哥喜欢爬到我床上来,像妈妈一样伸手拍我,让我入睡。
我非常难受,甚至有点恐惧,但如果我不配合装睡,他就会一直坐在旁边,闭着眼,嘴巴咧着,大多数时间保持静默,偶尔会发出咕咕的气声。如果我强行把他推回去,过一会儿他就又会爬过来。
我不得不配合。哪怕是装睡,只要我看起来睡了,大哥就会默默回到自己床上去。
后来我是真的睡着了。我中途醒来时,望向大哥那边,却分辨不出他是睡是醒,毕竟他一直闭着眼。
三天后,我拿回了大哥的医保卡,约好了去租车的时间。
离开A市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去办,我得去大哥家里一趟,就是大哥在A市住的房子。
我得整理一下大哥的个人物品,特别是贵重财物。如果他短期内没有起色,过些日子我还得帮他办理退租什么的。
发生游艇事故时,大哥的个人物品都在船舱内,没有丢,警方调查后已经把东西还给家属了,所以我现在有大哥家的钥匙。
按照地址,我很快找到了大哥住的地方。是个新建小区,交通便利、闹中取静,附近配套设施很全,从楼内卫生情况来看,物业应该也很负责。虽然是租的,估计房租也不便宜。
站在房门前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才开门。那时我有一种“回家”的错觉,但马上意识到这并不是我家。
我开门进去了。屋子不大,一居室带个很小的厅,打扫得很整洁,软装和摆设处处体现着生活情趣。整间屋子用了不少白色与蓝色,大哥好像挺喜欢地中海风情的。
大哥的床很整齐,看来他每天起床都会铺平被子,罩上床笠。我想起现在的他,现在他都这样了,还是会稍稍整理一下床铺。
我就完全不一样,起了床被窝就维持原样。
我在书桌前坐下,打开各个抽屉,看有没有什么贵重物品。笔记本电脑是必须带走的,如果他还有硬盘、手表、珠宝手串什么的,也最好一起带走。
其实之前我跟他说过要来取东西,问他有没有什么必须拿上的,可惜他回答不了。
我打开衣柜,在挂外套的区域下方看见一个纸盒,是那种带把手的硬牛皮纸盒。
想到有的人会在衣柜里放比较贵的皮鞋和提包,所以我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并不是皮鞋皮包,而是一堆纸制品。我随便拿出一叠,发现有书信,有同学录,还有好几张奖状。
有三好学生,优秀学生,优秀小组长,区级电子琴比赛二等奖,市级作文大赛低年级组优秀奖……大哥小时候学习真好。
不知不觉,我就坐在地板上看了起来。奖状基本都是低年级的,没有初中高中的。是大哥后来没有得过什么奖吗?还是后来的奖状没放在这?
但我在奖状边上看到了一本同学录,是初中的同学录。那时候还没有普及社交软件,毕业时大家都互相签同学录,留下联系方式,也留下毕业祝福。
不仅有初中的,还有高中的物品。有同学录,有高中同学送他的贺卡,还有一张科技竞赛的参赛证,但没有奖状。
渐渐地,我明白了。自从我出现后,哥哥再也没得过什么荣誉证书。比赛不参加了,三好学生也没了。
怎么会这样呢。
我随手又拿起一个本子,是封面画着小帆船的硬抄本,款式很古早了。我以为是同学录,但它并不是。
我是翻到中间打开的。在我翻的那一页,大哥写了一段什么小说里的摘抄,然后写了感想。我再翻一页,他提到和姑姑通了电话,心情不好。
原来这是日记本。
大哥没有写“某年某月某日,星期几,天气晴/阴/多云”之类,而是只在开头写一个简单的阿拉伯数字,比如这一页就是“11,6”,不标年份和星期几。
我没太细看,就是随便翻了几下。很靠前的某一页突然吸引了我的目光——好像有我的名字。
留意到名字时,我的手没来得及停下,已经翻到最前面的一页了,扫了一眼开头,开头提到“上一本写完了”什么的,看来这本日记并不是第一本。
不过比起寻找上一本,我现在更好奇大哥提到我的名字是在说什么。于是我就翻回去找那一页。
我不应该看的。
我不应该翻看他少年时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