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王的大军,就要到了。
冀王风尘仆仆赶来,斥候互相禀告,一切与往常无异,都走到了冀州都城下,高耸的城墙上依然是那些守将。见了冀王热情道:“王爷回来了!”
世子出现在城墙上,命令士兵动作,万斤重的城门被拉起,恭迎冀王归来。
先锋军先进,隔着重门,冀王扫了一眼,城内一切如常,没有异状。可瞬间,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窜上他的头皮,他不等细思,几十年的战场经验重新唤起他身体的举动,他一拧马缰,朝外奔去。下一刻,头顶上万斤的城门轰然倒下来!
“咚”地一声巨响,沉沉地砸到了地上,天地震动,人仰马翻,惨叫声与惊呼声连成一片,灰尘被震荡起来的脏污弥漫人眼。
身边亲信惊恐大喊道:“王爷!!”
冀王来不及去质问世子,他与亲信调兵遣将,城墙上的箭簇已经密密麻麻地射/下来,铺天盖地。他且打且退,退出一箭之地,冀州大门又开,喊杀声震天。曾经的手下变成了敌人冲来。
冀王此时看了眼高墙之上。
大儿子已经不站在城墙上了,可城墙上的士兵,仍然在向外射/箭。
朱霄大吼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该死!父王,他背叛了你!他早就想吞并冀州!”
“不对。”冀王遍体生寒,城门落下他都未感到这么恐惧,他哑声道,“城中有别人坐镇。”
如果是大儿子叛变,这些士兵不会在他没监督时,仍自发奋勇地朝他射/箭,他既是父亲又是王爷,论官爵伦理,都压得他们死死得。世子平时也无机会培养自己的私兵。
他们这样,最大的可能性,是他那个侄儿未死。
很快,世子又上了城墙,这时,他双手搀扶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登上了城墙,面对城下的士兵,他轻轻说了些什么。
世子大喊道:“这是皇帝陛下!陛下有旨,冀王谋逆犯上,理应当诛,念在尔等不知者无畏,放下武器不杀!”
冀王道:“放箭!何人假扮天子!该当死罪!”
弓箭手朝上放箭。
两者都是一箭之地,互不奈何。城楼下的士兵们开始迟疑,他们虽然没见过天子,但听见世子这么说,心中也泛起了嘀咕。
世子大喊:“冀王跑了!你们快束手就擒!”
沈砚一行人追到时,经历喜峰口、邛州、冀州、关外军追击等四种力量,冀王已经损兵折将,只有两千骑跟随。
而他带着仅仅两千骑士兵,腾挪转移,几万大军都捉不到他的身影。半个月后,李凌州剿灭了冀王的主军,却没找到冀王的身影。
一个月之后,经过接连不断的骚扰接触,小股吞掉。沈砚终于将他围堵到一个绝境。
换成普通人装束的冀王好像个普通老人,在对上沈砚的眼时,那个勾着腰、浑浊着眼睛的老人陡然冒出精光。
那一瞬间,沈砚几乎疑心这是他为自己布下的陷阱。
她四下看了看,自己身边是她的亲信,而不远处,李凌州正在率人地毯式搜寻。
沈砚给亲信一个眼神,亲信蓦然策马向回跑。冀王盯着她,一动不动。
沈砚也盯着他,这么多年的仇恨吞噬着她,她以为自己到了这一刻会很激动、很兴奋,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可真的到了这一步,她却发现,自己的心绪是如此平静。
沈砚淡淡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冀王:“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我一直想不通一件事,你早就盯上我,是不是?”
沈砚:“那年云山上的大火,你还记得吗?”
冀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好像混着遗憾、后悔、莫名其妙、疑惑、茫然等种种情绪。
他道:“这是昌武帝下的令,你不该算到我头上。”
沈砚:“不该么?那你为何要檀酒去游说昌武帝,献出烧山的举措?檀酒十几岁认识你,倾慕于你,你却将她放到昌武帝身边做棋子,对不对?”
“你想着朝中越动荡越好,最好太子也死掉,你就可以顺理成章登基。可惜,太子好好地上位,你失策了。”
冀王神色更加茫然:“檀酒和你有何关系?你为何在意此事?当年的事,不是檀酒说,也会有其他人说。没有任何人说,你以为依照我哥哥的所作所为,会放过她?”
他阴阴一笑:“通天彻地之能,谁不忌惮?谁不害怕?一走了之就可以存活,是她最大的笑话。你要怪该去怪昌武帝,如果他有那么一点不想杀她,她不会死。从头至尾,你一直找错了人。”
“传承昌武帝意志的不是我,而是我那侄儿。若我坐在那个位置上,我不会杀谢拂衣,她偷天之能,我用天之能。可我那哥哥年老昏聩,自寻死路。”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昌武帝的鄙夷,“昔年四方来朝,我们一手打下的天下。他可以,我为什么不能?我比他差在哪里?他杀了那么多人,怎么没有一个人反他?都来反我?杀人的不是我,诛灭勋贵王侯的也不是我,最后搞得四方动荡,人人自危的也不是我。那时我在冀州好好地待着。你不敢恨昌武帝,恨你那位老师教出来的好徒弟。”
沈砚嗤笑一声:“你以为我不恨吗?可惜,怪就怪在他死得太早。你要是死得够早,我也没有机会亲手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