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京中有人在操纵。”
天子不会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能造成这盘棋的,唯有京中获利最大的人,公主?
她年纪轻轻,心思怎么如此毒辣算计。真是小觑了她。
冀王心中略有些遗憾,早知如此,当初在关外就该废了她。不对,关外的公主除却在众人保护的情况下与自己见过两面,从来不与自己相处。
一道身影浮现在冀王脑海中。
沈砚。
公主出入、关外调兵遣将,处处都有这个人的影子。如果说公主只是一颗棋子,这个人是下棋人呢?
冀王越想越有可能。
斥候传来情报:“东来的是松亭关李凌州。”
朱霄出谋划策:“父皇,兵贵神速,既然李凌州舍弃松亭关,来救援喜峰口。我们不如趁着他被拖在喜峰口时,赶到松亭关,从松亭关入京?”
冀王开口,主意已定:“不,松亭关是陷阱,我们先回去。”
沈砚被贬谪的地方,就在松亭关附近。
如果松亭关仅需要李凌州守,那沈砚为何会在松亭关?唯有一个可能,她势必在松亭关设下陷阱,引他过去。
虽可能是故意让他这么想,但手下疲惫不已,一旦在松亭关前止住,他们彻底陷入绝境。他平生狡兔三窟,极少冒险跃进。
想到这里,冀王道:“我们先找你兄长,让他看好家。”
冀州有连绵的山脉,他的大儿子坐镇冀州,负责大后方。等回到冀州,自立为王。守住周围的几个城镇关卡,对上名不正言不顺的公主,未必没有胜利机会。
朱霄道:“是,父皇。”
一行人向东北奔去。
*
冀州。
风吹得将旗呼呼作响,金风小心翼翼地扶着一名男人,道:“陛下小心。”
召元帝面色泛起红润,走上一阶台阶,“哪里需要你这么小心。”
玉昆仑淡淡道:“陛下还是小心为妙。”
“什么时候你也成这样了?”召元帝笑了笑,从山上展望风景,峰峦如翠,波涛如怒,不由感慨:“看看这冀州的风光,真妙啊。“
可惜,只有他在赏孤芳,他身边的两个人,都是见惯了山山水水,相比关外的大山大水大雪,这冀州的山脉明显不够砍。此时,一人在激动地盘算不费一兵一卒攻下冀州,自己能获得多少封赏。
作为召元帝从关外带来的重要兵力,金风数不清自己在短短十天,经历了多少大起大落。
他能活到现在,要感谢自己有颗强大的心脏。
初听到天子死时,金风已经默默地盘算自己会不会被中央拉去陪葬处死。和父亲一起静坐默哀,还把母亲送走了。等到他扶着召元帝灵柩进誉山关时,那誉山二字,在他眼中活脱脱就是鬼门二字。
刚进鬼门关,躺在马车上的尸体突然坐起来。
他们这波最近的人当场吓晕过去几个,等玉昆仑解释完。金风才明白,原来不是进鬼门关,是出了鬼门关。
天子命他们先进冀州,金风等人陈兵于冀州外,看见城墙上明晃晃的刀枪,整齐有素的兵力,和嘹亮的传递口号。他心中沉沉道,这恐怕是他此生要打得最硬的仗。
这时,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肩,天子轻声道:“让朕去前面,给他们说……”
他一人站在前面,金风照着天子的话叫人高喊。然后朝城墙上和城墙里射箭,每一支箭上都带着一封信。当天有位使者出城,次日,冀州门户大开,所有士卒放下武器。
守在城里的冀王大儿子自缚双手,出门请罪。召元帝低低地叹了口气:“我早知皇叔的狼子野心,此事是他做,你大开城门,我允你昨日的条件,继承你父王的爵位。兵力裁到十人,供奉照旧,城池只有这一座,整个冀州要收回来。”
世子垂首感谢。冀州再次封锁,与之前一样,只是这次里面掌权的人,从冀王换成了天子的人。
这番大起大落,金风吹着城外山上的风,依旧觉得像是在梦里。
而玉昆仑在皇帝身后,满脸心不在焉,魂飞天外。自皇帝醒来后,她十分注意力,十分都在冀王那里。
她一时希望他们死了,一时又希望他们没死。若死了,岂不是草草了事,可没死,跑了怎么办?多年大仇就差临门一脚,她只能期盼沈砚那边别掉链子。
这山上,只有召元帝一个人是认认真真地在看风景,他十分欣赏着冀州的好山好水,仿佛从没见过般。一时心情甚好。重获新生,又能自由自在地去访名山大川。身上的所有担子都转移到别人身上,浑身松快许多。
他信手摘下树上的一枚果子,问道玉昆仑,“这个,能吃吗?”
不待走神的玉昆仑开口,他已经轻咬了一口,玉昆仑后知后觉道:“不行——”
召元帝骤然变色,吐了出来,整张脸扭曲起来。
“——很酸。”玉昆仑补充道。
召元帝顿了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举起果实道:“虽然酸,却有酸的滋味。世间百味,一一尝过,很有趣。”
风掠林间,群鸟啾鸣,在京城已然退位的皇帝负手,慢慢地走在山上,一草一木仿佛都那么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