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州再看看着那个“他”字,确定是男他,赶紧阖上。一时间,兄妹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谁也不敢看对方,屋中的空气满满的寂静。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兄妹。
李星河率先解释:“不是,这是……为了挣钱,挣钱你懂吧?”
李星河作为幼妹,父兄出事后,母亲清贵不愿借他人帮扶,李星河只好自己写稿子卖钱,先前她写了本以沈砚为原型与贵族小女的小说,名动京城,所得颇多。现在哥哥虽然回来,家中饷银不缺,李星河却一则担忧家中再添事端,二则她觉得写稿子很顺手,深受众人喜爱,于是更加卖力写作。
听说市面上最近流行断袖文学,想着自己近水楼台,对金吾卫熟得很,于是撸起袖子,准备开第二本沈砚的同人文,掺了些哥哥的曾经官职。文字旖旎生艳,细节满满,保准既叫好又叫座。
“以沈指挥使为主角的小说销量特别好,身居高位,权倾朝野,对他人凶残冷酷,对你一心一意温柔有礼。最重要的是,长得那么好看,守男德,又有钱,帝京风云人物。再说我这也是行善施德,给许多读者造梦。我们都知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现实里没有还不能看小说幻想一下吗,你就当是另一个时空的事情,和你没关系,看开点。沈大人都没找我的事儿,你斤斤计较什么?”说着李星河拍了拍哥哥的手臂。
李凌州回忆起妹妹的文字,结结巴巴道:“不是……但是那好像是两个男的吧?你们不是女的吗?”
“哎,这你就不懂了吧。”李星河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写贵女写多了想不出新意,天天都是去看花灯,寺庙、喝茶、绣房、打马球、官宴……我前几本套路全写完了。现在的读者们的需求多样化,想看点不一样的,比如家国天下、征战沙场、国仇家恨。而且两个男的,读者可以苏两个人啊。”
李凌州越来越听不懂了,“什么苏?苏什么?”
李星河伸出了一个指头,晃了晃:“说了你也听不懂,总之我们女孩子的事情,你少管。干你的活去!你最近不是守卫公主府吗,回来这么早干嘛?是不是在偷懒,不仔细我和姐姐都要骂你,公主可是我辈楷模。”
李凌州:“那你为什么不写公主?”
李星河以一种你疯了吗的眼神看他:“公主才十四岁,我怎么能做这种禽兽之事!”
李凌州莫名其妙:“什么禽兽,殿下今年及笄,已经十五了。”
李星河沉默半响,脸上蔓延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她迅速坐回案前,蘸了蘸墨汁,“你说得对,权谋、爱情,融合家国天下、朝堂纷争、女性身份的思考矛盾,下本书就开这个了!”
李凌州莫名其妙地从书房离开,心头觉得更不对劲儿了。
沈砚再一次送公主回府时,终于发觉李凌州的神色不太对劲,她稍一思考,朱桦已经熟稔地扯了下她的衣袖,说道:“你说那个弩,要三千两才能产十发?怎么会这么贵?”
沈砚解释一番,余光发现李凌州的视线从自己手腕飘过。
她心下好笑,找了个理由叫住准备回去的李凌州,道:“你看什么?”
李凌州大为警惕:“什么都没看。”
沈砚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你想多了。”
沈砚凑近他道:“我不喜欢女的。”
一时间,李凌州呆滞在原地。
他心底闪过一幕幕的回忆,怪不得!怪不得沈砚不近女色,怪不得加冠之时,无数人说媒的人踏破了公府门槛,沈砚却全部回绝,原来他喜欢男的!
再一想,自从沈砚上位,锦衣卫的颜值一年比一年高,整个北镇抚司被戏称为檀郎府,这下,一切都串上了!
沈砚说完后,发现李凌州那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眼神很是想往贺兰拓身上扫。
沈砚:“?”算了。
她道:“鞑靼的兵前段时间突然退到漠北,关外收回指日可待,我却觉得,事情太过轻松一些。对方为何不战而逃。”
李凌州这回学聪明了,他欲言又止半天,最后一声不吭,告辞退下。
沈砚坐在花厅中,朱桦手中捂着热茶,看见溜得贼快的李凌州,笑道:“你又说什么把人吓走了?”
沈砚:“我不说话,照样会把他吓走。”
那倒是,朱桦笑盈盈地喝了口茶,她僵硬的双手慢慢有了知觉,开始隐隐作痛,而后是阵阵的麻痒。隆冬的军营,风寒透骨,朱桦摩挲着手上新长出的冻疮,道:“我还得去户部一趟,让他们再加一床被子,京城军营里就一床,谁受得了,只有那等穷到吃不上饭的人才会来。”
“凭户部尚书对我的印象,恐怕这棉被等到明年。我这儿有个人,找他兴许可以。”沈砚写了封信递给公主。
朱桦起身:“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
沈砚:“我送你。”
朱桦道:“你事务繁忙,先去忙你的。我都十五了,你十五岁时,能当堂硬撼三公九卿,我十五岁,连被子都要你帮我要,丢不丢人。”
沈砚看着她,忽然觉得有点奇妙。
硬撼三公九卿?她做此事时,并没觉得有哪里了不起,那时她从没想过会成为谁的榜样,更想不到成为朱桦仰慕的对象。形势推她到那个地步,她也主动想当陛下手中最锋锐无鞘长剑,她不得不做,要做就做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