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过去,走到沙发旁边停下,而后坐了下来,半弯着腰,扶着额头,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墙壁上悬挂的壁钟滴滴答答地走着,卷成一团被塞进柜子里的塑料袋发出细微的沙啦声,头顶的飞蛾啪啪地撞在灯罩上,嗡嗡地叫着。
我从来没有觉得世界这样安静过,安静得有一丝令人恐惧。事实上,我本不该如此惧怕孤独,在和吉良结婚之前,我从来都是一个人。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厕所,一个人睡觉。即使是玲子,她也无法时常和我在一块儿,她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人生,哪怕在一个学校里,我们也只有在周末的时候能见上一面,或是有共同公共课的时候。可是这一段在我人生中异常短暂的时光竟打破了我的平静,影响了我的生活。我开始不习惯一个人了。我想了想缘由,也许是从来没有哪一个人像吉良那样离我那么近吧。然而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我已经足够无能了,若是连对于孤独的忍耐力都下降了的话,我真的就是一无是处了。何况,人的一生中,寂寞才是常态……我得早些习惯才行。对,我得再次习惯一个人的生活。
我站了起来,走进了厨房。
冰箱里面还有一些蔬菜、J蛋,以及肉食。
我选好今晚要用的食材,装在盆里,放到水龙头下,拉开窗户,风顿时灌了进来,混杂着一些来自外界的喧嚣。有人的交谈声,车的鸣笛声,还有风的哗啦声。我远远地望着,河对岸的那一栋栋高楼已经亮起了灯光。这个时间,下班的人差不多都要回来了,家里的主妇们开始着手准备晚餐。
低下头,我恍惚地看着盆中的白菜、猪肉,又摊开掌心,看了看自己的手。
走到橱柜前,我俯身拉开抽屉,拿出两只橡胶手套套在手上。但橡胶微凉的触感覆盖了我的手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以前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因为吉良吗?他过分在乎我的手,不免让我产生——我若是放任不管的话,会是一种罪恶的感觉。
嘟——
这时,我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我掏出来一看,居然是玲子。很奇怪,最近我遭遇了丈夫过世的事情,玲子却一连好几天都没有给我打过电话,当然也不是抱怨。这些天我完全沉浸在准备葬礼的帽频当中,也几乎要忘记她了。但玲子不是这样的人,她至少会安慰安慰我,而不是一连消失好几天。我记得几天前和她通话的时候,她的情绪就很怪,只是我因为吉良的死受到了太大的冲击,因此没有过分关注。
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玲子?”我赶忙接通了电话。
“菊理。”玲子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竟比我这个熬了几天夜的人更加有气无力,“你那边的事忙完了吗?”
“嗯。”我应了一声,转而问道,“你怎么呢玲子?你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妙,发生什么了吗?”
那头的呼吸声短暂地停滞了一瞬,我听到她用微微嘶哑的声音哽咽着说道:“你说,男人为什么就是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呢?”
“玲子。”我心中一惊,“是他……怎么了吗?”
“没什么。”她似乎很快恢复了情绪,“就是跟一个女的鬼混被我抓到了而已。呵呵。”说着,她笑了起来:“我把他的腿给打断了,笑死,你不知道他当时的表情有多丑,被我吓得P滚尿流,哭爹喊娘的。啧啧,瞧他那副鬼样子,我就后悔了,当初我怎么会看得上这么一个玩意儿。啧,真恶心。他那个妈还说要把我送进监狱,简直笑死我了。”
“玲子。”我知道她并没有表面上说得那么轻松,毕竟那个人是她的初恋,“那他妈妈那边……”
“你别担心。”她无所谓地说道,“没关系,我手里还有那两条狗交.配和吸.毒的视频了,那个老女人不敢动我,不然我分分钟让她儿子身败名裂。唉,终于是要离婚了,其实我早就想离了。当初也就是看上他长得不错,又有钱而已,结婚之后才发现也不过如此。要是他能在出轨前暴毙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继承他的遗产,当个豪门俏寡妇了。太遗憾了,他怎么没坐上你丈夫的那架飞机呢?”
“玲子。”我蓦地沉下了声音,她真的是气疯了。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她沉默了下来,半晌后,才缓缓道:“对不起,菊理,我太激动了。我可能需要缓和一下情绪,我先挂了。”
嘟嘟——
那边果断挂断了电话。我盯着手机屏幕,久久不能回神。
心中的愧疚感逐渐在我的心口弥漫,我一边清洗着食材,一边回忆着玲子刚才的那番话。
玲子现在一定很难过,我是不是该给她回一个电话?可是,我应该说什么呢?而且……我也很难受啊。其实,我能感受到:玲子,她是有怨恨我的。
没有人的感情是一帆风顺的,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我和玲子也遭遇过感情危机。那是大三那年。那个时间段,大多数人都开始考虑自己毕业后的事情了。玲子有问过我:毕业后你想干什么?我说:我会继续读研。她又问我要考哪里。其实我不太想告诉她。说了话,她极大可能和我一起去。倒也不是我不想和她一起,只是觉得没有必要。玲子和我不同,她不喜欢读书,当初为了和我一起考上东大,她真的是废寝忘食,头发一大把一大把地掉。但因为她的基础太差,勉勉强强才挤了进去,专业都是随便选的。我不希望她再经历这样的事情,她需要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一直跟在我身后。于是我含糊其辞道:我还在考虑。
她陆陆续续的又问了我几次,我迫不得已才告诉了她。果不其然,她马上和我说:那我和你一起考。我忙说:不用。可她坚持,我怕她当真,又劝了她好几次。那个时候,她的成绩要考那所学校话可以说难比登天。我劝来劝去,终于,她生气了,我从没有见她这么生气过。她砰得一声拍桌而起,愤恨地瞪着我,眼里复杂的情绪令我无法看懂:“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果然是嫌我麻烦了吧宫菊理。哈哈,我应该早就知道了,上了大学后,每次找你出来都推三阻四的。大忙人?你真的那么帽起?无非就是想甩掉我吧!”
我慌乱地解释:“不是……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你可以去做其他事情。你又不喜欢读书,没必要为了我……”
“为了你?”她笑了,不知是在嘲笑我,还是嘲笑自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自以为自己卑微又懦弱,其实你是我见过最傲慢自大的人!你是不是觉得我因为你耽误了自己的人生?我因为你放弃了自己的生活?你谁啊你?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以为是?和你考东大,是因为我觉得考哪里都无所谓,能和你在一起更好。考研也是,我无所谓以后做什么,所以选择了你!因为除了你一切都无所谓你知道吗!”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傲慢?为什么会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责任呢?你是谁啊?我根本不是为了你,只是为了我自己!我想做什么,都是因为我乐意、我高兴、我快乐!和你有什么关系?麻烦你摆正自己的身份,不要以为地球毁灭了都是自己的责任好吗!”
单方面吵过一架后,无论我如何跟她道歉,她都不再理会我,我们差不多的小半年没有说话。在这期间,她找了一个男朋友,就是如今的丈夫。我以为我们多年的感情就这样断掉了,某天街上,我们突然不期而遇,她挽着她的男友,迎面朝我走来,我慌张地扭身就走,她却叫住了我:“菊理。”她对我露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微笑:“那么久不见了,我们一起吃个饭吧。这是我男朋友,正好认识一下。”
我又惊又喜,甚至有一些受宠若惊。
我们又和好了。她还对我道了歉:“对不起,是我太幼稚了菊理。你说得对,我们应该有各自自己的生活。是我给你太大压力了。我知道,你是个不喜欢太亲近的人,连养宠物都是养鱼,我总是缠着你,你一定觉得很不自在。不过,你现在可以放心了。”
放心什么呢?她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我。她不再天天给我发信息,天天叫我出去玩儿,只有周末的时候偶尔会邀请我。她变得成熟了许多。我们依旧会说说笑笑,她在我的面前似乎还是那么肆无忌惮,但我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条比马里亚纳海沟还要深的沟壑。
……
这大概也是我的错。
抓着冰凉的酒瓶身,我趴在桌上,饭吃了几口就不动了,色泽寡淡的菜蔬被搁置在一旁,和我手中那瓶红酒似乎毫不相配。
我的脸很烫,我不禁用冰冷的手背去冰它。我侧身枕着胳膊,茫然地盯着头顶摇曳的灯光,脸颊晕染出两团红云。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我回忆的途中,我居然将家里仅剩的两瓶酒喝了大半。虽是红酒,度数不高,可我显然不太会喝酒。喝着喝着,我突然哭了起来,摸了摸脸,一手的冰凉。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哭?因为吉良?还是因为玲子?或许两者皆有。
我不敢想,玲子嫁给那个男人是否有我的原因。玲子肯定要说不是。她已经学会了成年人的掩饰。是我的错吗?我知道,是我的错。明明是两个人的友谊,努力的却只有玲子,我是那个被动承受的胆小鬼。玲子说的对,我真的曾无数次想要抛弃过她,像抛弃我的母亲那样,将玲子也一并抛弃在我过去的记忆里。
“我应该向她道歉……”为了两年前的那件事道歉。
我伸出手摸了摸桌上的手机,半闭着眼睛打过去,那边响了两下,立马便被接通了。
“喂。”我醉醺醺的,声音有些沙哑和颤抖,“对不起,我……”
“是我。”低沉混厚的男声传了过来。
我的大脑一片混沌,我迟迟没有意识到不对:“玲子?”
“是我,空条承太郎。”
我愣住了,脑子咯吱咯吱地响:“老师。”
“喝醉了?”他的嗓音低哑,沉稳得如同巍峨的山、平静的海。
“我,没有。”我的思维混乱无比。
“为什么忽然喝酒?”他问我。
“我……”我捂住穴口,视线逐渐模糊,“我,很难受,很难受。不知道该怎么办?”
“能和我说一说吗?”他耐心道。
“不,不能。”我感觉自己很傻,可我控制不住,是因为喝醉了吗?
“能给我开门吗?”他继续问。
我呆了呆:“开什么门?”
“你的家门。”他似乎笑了一声,“我马上上来,愿意给我开门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能。”
“我已经上来了,帮我开一下门。”
“哦。”我站了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
把手搭上门把手,我恍惚了一瞬。
我在干什么?
咔嚓,门开了。
我傻傻地抬起头,一抹挺拔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眼前。
谢谢玲子送来的助攻。
玲子:???好家伙,合着我工具人?
承太郎:我可以帮你教训渣男,大姨子。
玲子:……这还没成了,反正我看好迹部。
菊理:……不是,为什么空条老师来的那么快?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承太郎:因为我根本没走。
菊理:你好吓人啊。
老婆被抢的吉良猫猫:哈哈,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已疯,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