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临时搭档都是师父安排的,别说挑人了,有时候连捧逗都没得选。
师父总说这样是为他好,要在年轻时多锻炼,要能适应各种不同的搭档,将来的路再能宽敞平坦。
这话是没有错,可再怎么锻炼也用不着这么多年啊,曲阑社那几个捧哏演员他来来回回换着搭,跟谁都搭出默契了,可偏偏差一个固定搭档的名头,总有些话还说不得。
谢言曾经是张修明的搭档,那时候就没少带江祺枫,对他可以说是非常了解了,怎会想不到他的想法?
也因为两人多年的交情,谢言多提醒了他一句:“好好练活儿,好好准备。第一场不好说,你心里最好有个底。”
第三章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不好说是怎么个不好说法?
谢言提点这一句的时候,江祺枫还没有料到后面的事。不过,很快他就会明白了。
周二上午东城茶社的节目单贴出,晚场总共六个节目,旁的都不显眼,唯独倒二的节目旁边明晃晃写着「江祺枫」三个字,引人注目。
一张节目单,算是坐实了江公子背弃师门的传言。
下午六点刚过,将近入夏的天还没黑,东城茶社后台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几个演员。
江祺枫到的时候,一脚踏进后台,抬眼扫过一圈,就看见沈韶光正坐在角落顺着词儿。
“枫哥,来了?”沈韶光正顺着词儿,不经意间看见了刚进门的江祺枫,于是笑着朝他打了个招呼。
江祺枫放下拎着的包,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很自然地伸手搭上他肩膀,笑问:“怎么样,对对词儿?”
就听这一句话,沈韶光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被人搭着肩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好、好的,哥您要不要先喝杯茶?”
江祺枫看他这样子,不免有些哭笑不得。“不用了不用了,你别紧张。”
他不禁想,自己早年在戏校学了几年相声表演,后来拜师到了曲阑社演出四五年,再到今天离开曲阑社走进东城茶社,还是头一回见到有相声演员这么腼腆。
“你尽量放松些,我不大习惯照死词儿从头说到尾,当间儿说不准会抛几个小包袱,你留意接着。”江祺枫提醒他道。
本来沈韶光就有些忐忑,头一回在倒二的位置上给江公子捧哏,生怕自己经验不足拖了人家后腿。
现在江祺枫说完这话,他更放松不下了,他还没试过随性临场发挥,要是接的不好,那岂不是把江祺枫来东城的头一场给毁了?
“哥,我怕接不住给您演垮了。”沈韶光面露苦笑,心里有些沉重。
江祺枫却没什么压力,不大在意地摆了摆手,还安抚他说:“别这么大压力,我的场垮不了。”
两人闲聊了几句,然后看了一眼时间,这个点儿还算早。
趁着还有时间,后台也算安静,两人面对面把本子上的死词儿过了一遍。
只是照本对词儿,这一遍算是挺顺利的,整遍顺下来没怎么卡壳,按照沈韶光的习惯,就这传统老词儿说,节奏还算可以。
可是江祺枫显然不满足于中规中矩,拿了笔和纸来,铺在桌上又圈又画。
沈韶光看不明白他这写的什么,试探着问道:“是词儿要改吗?”
“后边的不急,先这么说着,慢慢来。”江祺枫低头写着,嘴上腾出空闲回应他:“我想想前边的垫活儿。”
垫活儿也就是开场白,放在正活前面,为的是入活的时候有起承转合,不那么生硬。
这段说好了那整场演出行云流水,这段要是说不好,入活生硬节目不流畅,观众听完了也觉得如鲠在喉。
沈韶光听了这话就不再出声,安安静静坐在边上等着,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过江祺枫手里的纸笔,眼中带着一丝钦佩。
江祺枫写着写着突然抬头看了一眼他,若有所思地问:“你身上有什么观众都了解的哏吗?”
沈韶光道:“观众都不见得有几个认识我,您随意编排吧。”
那就照第一印象来吧。
江祺枫心里定下了一个大概方向,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年纪不大的大男孩。
沈韶光还算干净,平时腼腆的样子哪像个说相声的,跟学校里文科小男生似的。
“你读过书吗?”
“现在大三。”
这下江祺枫愣住了,东城茶社的演员还有在读大学生?这是平时下了课抽空说的相声?
“你平时学习不忙,怎么学的相声?”
沈韶光有些不好意思道:“专业选的好,课少……因为喜欢就抽空学了相声,这不是学的慢嘛,也怕给大伙儿丢脸。”
问到这儿,江祺枫手里的词儿已经写得差不多了,最后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就推到了沈韶光面前。
“你看看,我没一字一句写出来,就是挑了几个点,待会儿我要是翻包袱,大多不会跳出这范围。”
沈韶光认真看了看,这连写带画的草稿是乱了点,但还都看得懂。“好,我没问题。”
不知不觉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看看时间,接近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