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劾二人未有证据,便在狱中严刑拷打皇嗣。
乔自寒将手里拿着折子,漫不经心地便吩咐人当堂将沈霖和苏景词的官袍除了,押进大狱。
刑烨脸色难看,连忙出列道:“便是要查,也该是由大理寺来查!”
乔自寒走这一遭明路,也不过是做做样子,怎会当真将人交给刑烨,笑道:“陛下还没还朝,审不 得,且先关着吧,待陛下回来再说。”
一句话将刑烨噎住。
直到早朝散去,叶澹然和刑烨一道去苏府。
“苏公,乔自寒这厮必定是不安好心!”叶澹然急得要发疯,他亲弟弟此刻尚在凌阳关,可偏偏消息 如今都被截得滴水不漏,谁都晓得凌阳关如今腹背受敌有多凶险!
刑烨也恨恨道:“他竟随意便将肃川和韫玉拿进诏狱,苏公,他有兵马在手,我等可该如何是好
啊?”
一个是门生,一个是独子,苏晋淮怎能不担心,他緘默良久,如枯树皮似的手紧攥着桌沿,半晌, 说:“处事激进,难成大事...罢了。”
刑烨和叶澹然都怔住。
“你们去吧。”苏晋淮垂着眼说。
“苏公......”刑烨还想再多言,却见苏晋淮摆了摆手,便止了声,长长一叹。
待刑烨与叶澹然走后,苏晋淮才扶着案缓缓起身,双手负在身后,步履蹒跚地往外走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焚府
明挽昭这一觉睡得不安稳,半梦半醒间意识也不甚清楚,只恍惚记着此刻不能歇,但好似坠入不见 底的深渊般难以脱身,意识不断下坠,他挣扎着想要醒来,却都是徒劳。
直至意识终于有几分清醒,他浑身都提不起力气,没有一处不痛,明挽昭竭尽全力缓缓睁开了眼。
叶梓安在帐中同人说着什么,声音忽近忽远,听不真切,明挽昭又缓了半晌,才依稀听到他说:“你 透个底给我,咱们还能回江东去么?”
无人答话。
明挽昭闭了闭眼,彻底清醒。
他还在凌阳关,战事如此吃紧,大梁天子不能倒在他的将士们前头。
帐中叶梓安正给闻泊京处理这一回的伤,满帐都是血腥气,明挽昭重伤后浓烈的血气还没散去,闻 泊京便又带着一身血回来,叶梓安刚包扎完,抬头便瞧见挣扎着要起身的明挽昭,当即飞奔过去将人摁 住。
“陛下! ”叶梓安惊呼,“您可算是醒了,别动别动,躺回去,好不容易止血的,别再扯着那伤
处……,’
他不敢使劲儿摁,但明挽昭却敢使劲儿挣扎,到底叫他屈肘撑着身下硬榻坐了起来,他启声,嘶哑 道:“朕睡了多久?”
一个多时辰吧。”叶梓安无奈收回手。
还不算久,明挽昭心想,他余光瞄向闻泊京,忽然沉默了片刻,随即状似平常道:“小叔昵?叫他来 见我。”
帐中顷刻陷入死寂,叶梓安甚至不经意地放轻了呼吸声,有些不安地瞧了眼闻泊京。
明挽昭怔怔片刻,又问道:“他在哪?”
闻泊京起身复命,“陛下,齐将军的尸首已带回城中,眼下沙戈暂时退兵,想必不到半个时辰,必定 卷土重来。”
明挽昭紧咬着牙,随即慢吞吞地掀开被,双脚落地,撑着榻缓缓站起身。他神情看似平静如初,甚 至寻不到一丝一毫的悲痛,明挽昭清楚一个皇帝此刻该做什么,或许应当痛斥敌军,为将军之死哀痛至 极,要将士们知道皇帝有多爱惜臣子。
但他实在是好累,做不出那副模样。
于是便冷静到近乎无情地说:“备战吧,朕去城楼观战。”
闻泊京和叶梓安面面相觑,谁也不晓得小皇帝是想干什么,半晌,叶梓安蹙眉道:“陛下,您知不知 道,两个时辰前您刚被当胸来了一箭?那一箭稍微再偏不到一寸,刺入肺腑,便是神仙也难救,您现在 不该出帐子。”
“朕受伤的消息瞒不了太久。“明挽昭说,“陵西援兵若是还不到,凌阳关至多也撑不过三日,若是 城中军心溃散,恐怕今日也撑不过,朕得去城楼上,让将士们安心。”
短短几句话,明挽昭却说得有些费力,每一个字音都会扯得伤处剧痛,但他思绪并未受到任何干 扰,反而愈发清晰。
他面色无悲无喜地瞧了眼叶梓安,说:“帮朕更衣,劳烦了。”
叶梓安拗不过他,但怎么也不让皇帝穿甲胄,那东西太重,天子如今这单薄的身子,别说上城门楼 上去,怕是还没到长阶,人就被压垮了。
最终明挽昭是披着狐裘走出帐的,营地中安谧,没什么动静,沉闷得让人压抑。
“朕,想去瞧瞧小叔。”明挽昭忽然说。
叶梓安愣了下,随即点头,“好。”
齐雁行战死凌阳关外,身上血肉模糊,瞧不见一处好地方,明挽昭也分辨不出都是些什么伤,刀剑 或是棱刺,但总归是留了全尸。但他手中攥着的是一柄薄而锋利的长剑,并非平日用的长枪,明挽昭认 出来,那是云溪剑。
他拿着曾经心上人的佩剑赴死。
昱北儿郎从年少至今,深情不变,至死不渝。
明挽昭没取回云溪剑,只是转过身说,“走吧,去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