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都在皇帝身边办差数年,论帝心,恐怕唯有他们能揣测到五六分。
裴宣能看出的事情,胡奇自然也看在眼里。
胡奇只是没想到,裴宣在扳倒了端王过后,竟然还敢来触晋王殿下的霉头。甚至,一出手就将矛头对准了陛下宠爱了多年的贵妃娘娘。
陛下昔年有多爱重贵妃娘娘,他都看在眼里。最早的时候,那位可是连陛下的发妻都要暂退锋芒的存在。只是后来贵妃太过跋扈,残害了不少皇嗣,陛下查到了一二,无心再追查下去,但那份心意,总是不如最初的纯粹了。
即便如此,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贵妃与晋王母子连心,互相扶持。裴宣再怎么得陛下看重,也毕竟只是臣子,而非儿子。
闻言,裴宣也只是抿了抿唇,轻声道:“不管胡总管信不信,臣,确实是一切都为了陛下安危考量。”
他也没说假话,他有私心,但他这样逼迫陛下,绝非仅仅为了一己之私。
救驾之功的确重要,可皇帝后来并未给他什么油水多的闲差来赏赐他,而是将他带在身边,一步一步拔擢他掌管了锦衣卫。
年少的时候,他的眼前一直是昏暗迷茫的,不仅是母亲冷落他,作为父亲的英国公,实然也只是培养长兄一人——或是有心无力,又或是偏爱继承爵位的长子,他不得而知。
皇帝对于他来说,是值得效忠的君主,是指点迷津的长辈,也是他成长之路的引路人。在裴宣心里,对皇帝也存在着淡淡的孺慕之情。
晋王既然有反叛之意,他日若有逼宫的心思,苏贵妃这位宠冠六宫的妃嫔,便可能亲手送皇帝上西天。枕边风是温柔乡,亦有可能是英雄冢。
他不会给晋王这样的机会,也不愿看皇帝如此憋屈的死去。
胡奇闻声没再说什么,或是不屑,或是有什么旁的心思,只是微微拱手,便带着一群内侍快步离开了裴宣身侧。
……
苏贵妃正在与一众新进宫嫔在御花园赏花。
她身姿曼妙地在白玉石桥上穿行,点漆般的眸子里满满是倨傲之色。
皇后不死心,被她弄走了那两位之后,竟然又送来了一批新人——也不知京都那些老不死的在哪里偷偷养了这么多年轻貌美的女儿孙女,流水似的往宫里送!
做不成晋王妃,竟然打起了陛下的主意么?
真是无耻!
苏贵妃心里嫌恶,越发喜欢给这些新人吃苦头。
今日御花园赏花,有个不长眼的衣服上的织金绣刮破了她的丝罗,她便罚那小贵人在路中央跪着。
瞧那脸皮薄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跪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弱不禁风地要东倒西歪,她派去的嬷嬷便在身边盯着,一瞧她失仪便将人扶正,在她腰身上狠狠掐上一把,看她还敢不敢仗着头一日进宫便承了宠在她跟前嘚瑟!
苏贵妃享受着杀鸡儆猴的快感,她能感觉到,这些人看她的目光里充满了畏惧与艳羡。畏惧她雷厉风行的狠毒,艳羡她如此年岁,还能在容貌上压她们许多人一头。
秋日的晨风薄凉,那小贵人以为在御花园有机会偶遇陛下——如同上回那个疯了的郑嫔一样,穿得又薄又修饰身形,腰肢显得能一掌掐握。到这时,却被那嬷嬷折磨得不成样,水杏般的眼睛里全是雾气。
说是赏花,这些新晋的宫妃却早被吓坏了。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她们,偏偏还不敢走,怕招了贵妃的眼。
忽地有宫女在一位宫嫔耳边说了什么,那人面色大变,攥紧了手,低声和同伴说了几句。
宛如众星拱月一般,立在白玉石桥正中心的苏贵妃一下子就敏锐地感觉到,有人的目光不对劲了。
她凤眸一扫,眯着眼睛看了看,便指出了那位说小话说得最欢脱的宫嫔,挑了挑眉头:“这位妹妹说什么好玩的呢?也让本宫听听!”
被指到的女子早吓得面如土色,仓皇地走出来,上了白玉石桥,连苏贵妃的裙摆都没挨到,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贵妃娘娘饶命!”
苏贵妃眸光不屑,不曾料到在这关头被送进宫的还有这等胆子小没骨气的,捏着她的下巴,朱红蔻丹几乎要掐入她的脸颊:“妹妹吓成这样做什么,嗯?”
那宫嫔眼前是苏贵妃放大的脸,耳边是宫人从宫外听来的流言,她咽了咽口水,想起自己花容月貌,大好年纪,忽地痛哭流涕:“娘娘饶命,求娘娘不要抽我的血!”
此言一出,整个御花园死一般的寂静。
如这宫嫔一样娘家消息灵通,还能传进宫里的人也有几位,但不知晓内情的亦有许多。
只是抽血什么的……怎么听怎么邪祟!纵然有人一知半解,却也足以吓得花容失色。
苏贵妃神情则有些恍惚,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她松开手退后了半步,两弯柳叶眉微蹙,正要说什么,带着一帮内侍的胡奇已经从她背后过来了。
往日里慈眉善目的胡奇神色有些严肃,手里捧着一个很磕碜的被捏碎了半角的锦匣,在她面前打开,沉声问:“奴才奉陛下之命,前来询问贵妃,不知贵妃可知晓此物是什么?”
苏贵妃怔怔地看着匣子里的朱红丹药,一时间,震惊得都没有在意胡奇没有向她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