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李好的车直直冲上门前的水泥地,姜疆跑上前打开车门,李好全身上下只套了件浴袍,像恐怖片里刚从怪兽肚子里爬出来那样,看上去糟透了,她不得不搭着姜疆的肩膀才能从车上下来,安吉拉睡在后座,李好不同意安保公司的人把安吉拉带回别墅,而是让医生就地给安吉拉做检查。她起初以为安吉拉是因为吸入浓烟而昏迷,后来她一直没醒,李好意识到她可能是被下了药。
“马上带安吉拉走”,她拒绝了医生查看她身上的伤势,她需要确保她们平安离开,免得夜长梦多。
安保公司派了两辆车送她们,上车后李好才有精力去注意到抱安吉拉上车的保镖是位女性,她给李好披上外套,在副驾上和李好她们强调了一些注意事项,看起来强大又专业,或许是安保公司考虑到一些场合里同性间更容易建立起信任感,至少李好确实放松了些。
在上车前医生为安吉拉打了一针,她很快会苏醒过来。
姜疆把后座隔板升了起来,李好疼得要死,但她裹着外套不让姜疆碰,姜疆既心疼又生气,她露出准备硬来的表情,李好忙打断她,她打算趁现在把整件事都讲给她听,趁着安吉拉还没醒,没有分走自己所有的注意。
不得不说姜疆很有耐心,如果李好不打算开口,她不会追问。可惜李好知道她的耐心止于表面,经过时间的消磨后,她会想尽方法从暗处调查,打探。李好想想都替她累得慌,在喝下一整瓶水后,她说了一个姜疆始料未及的故事。
她尽可能简洁的把这两年经历讲给姜疆听,从被绑架卖到实验室,到被当做小白鼠进行试验,她们是第叁批实验体,之前的实验毫无意外都以失败告终,李好她们也同样如此,一部分人在被注射了药剂时就当场因为身体的排异反应死去了,大部分人像是李好这样,除了身体出现某些动物的特征外,依旧是普通人。
安吉拉则是最特别的,那些奇怪药物从来都不会对她产生任何影响,或许这就是博士执着于安吉拉的原因。实验室的人从来不把她们当人来看,才会肆无忌惮的当着她们的面讨论要把她们进行“无害化处理”。李好想,大概是求生的本能太过强烈,激发出了她的潜能,她第一次变形其实是在逃亡的路上,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连自己的身体都那么陌生,一切都如此可怕。她带着安吉拉不断逃跑,像阴沟里的老鼠,四处躲躲藏藏,她持续发着低烧,烧得脑袋昏昏沉沉,她以为是伤口感染造成的,后来发现那是身体异变的征兆。
它们不断要求她报仇,要她释放自我,可她怎么猜得到那种心理鸡汤一样的话是什么意思。有时候它们也会给她一些有用的东西,一些提示,食物和钱。她怕得要死,犹如一只惊弓之鸟,连活下去都要花费所有的力气,她哪里有精力去思考别的事。
实验室的人很快就赶了过来,或许以为她没死至少也是重伤,只来了两个配备了泰瑟枪的人。变形的过程痛苦又漫长,指甲牙齿一点点从身体上脱落下来,肉体如同成千上万根针在扎,像火焰炙烤血液,同时无数的小刀一点点切割她的肉体,全身的皮肤肌肉乃至骨骼撕裂又重塑,她控制不住的发出惨叫。泰瑟枪就像在挠痒痒,她当着安吉拉的面把两个人撕成了碎片。女孩不哭不叫,只是捂着眼睛躲在一边,经历过实验室的死亡场景后,李好已经意识不到需要关心女孩的心理健康,直到现在也没有。
万幸的是她还保有理智,尝试变回人形花了一些时间,这个过程同样痛苦,像赤身裸体置身于零下四十度的冰天雪地里。她学会了很多,甚至尝试将体型变得更大,一次次探索这具身体的极限,哪怕每一次变形都是一轮新的折磨。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变得游刃有余,不论是对自己的身体,还是现在的生活,她开始计划狩猎。安吉拉的母亲是拜伦生工厂的工人,工厂发生泄露事件时她正怀孕,拜伦生公司为像她这样的员工提供了免费体检服务,她没想到的是,等她从医院再次醒来后就被关进实验室,和好几个工友一起。凭着安吉拉母亲生前提供的这条线索,李好连续跨越半个M国,来到拜伦生公司总部所在地碰运气,大概是终于否极泰来,这次她赌的很成功。她发誓要狠狠踢那群傲慢残忍的邪恶科学家的屁股,她要看着他们沦为猎物时会怎样恐惧求饶,然后再亲手拗断他们的脖子。
她没有想到任何人,不论是曾经死掉或者今后还会因为他们的狗屎试验死掉的任何人,她只为了她自己,当她成为一个杀人犯后,她不会拿任何人当挡箭牌。
李好讲述着这两年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但她讲话的方式,不带多少感情,就像在谈论别人,一个她随处听来的还算有趣的故事,而不是她自己。当她停下来,姜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她是在太过于震惊,以至于连安慰的话也想不出,她把李好抱得很紧,她无法想象李好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希望知道那群人有多坏,多邪恶,他们对李好做了多可怕的事,这样她就可以完全接受李好杀人的事实。李好只是笑着说都过去了,她感觉李好并不像表现出的那样不在乎,如果这会让李好痛苦,那么她就不想再知道了。她或许应该试着接受李好有自己的秘密,停止刺探李好的人生,她不知道自己能忍多久,但现在她决定绝口不提。
安吉拉在中途有了苏醒的迹象,李好直接叫醒了她。
“你怎么来得那么晚?”,女孩揉着眼睛,被迫醒来还有点起床气在。
“下次我会尽快的”,李好忍着笑任由女孩像只树袋熊挂在自己怀里。
“下次?我可不想再有下次啦,你臭臭的”,她在李好怀里蹭了又蹭,觉得头还是很沉,很恶心。直到她无意中踢到隔板的按钮,而隔板后面竟然有人时她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她坚持认为前面的两个保镖是外星人,因为他们都西装笔挺。
女保镖对安吉拉的提问表现得比较配合,女孩就更坚持自己的看法了,姜疆见状面无表情的把隔板升了起来,她对保镖抢在自己前头为李好批外套耿耿于怀。
“礼貌点”,李好对她两说。
她们已经能看到机场的灯光,为了躲避晚高峰她们绕了远路,就算如此也还是耽误了不少时间,天已经黑下来,玻璃上倒映出霓虹灯彩色的光。
“还记得过海关时要怎么回答吗?小家伙”,李好不准她打给胡安娜,除非她上了飞机,没了能做的事,安吉拉整个人又开始恹恹的,李好也又饿又累,她抱着安吉拉,靠在姜疆的半边身子上,几乎要睡着。姜疆希望她们好好休息,表现得安静。李好反而怕安吉拉到机场睡不醒,不得不让女孩说点什么来分散注意力。
“当然,我早就背下来了”,女孩掰着手指一条条背,李好觉得更催眠了。
“说几句中文来我听”,安吉拉的口音和大部分初学者一样蹩脚,这就成了李好的快乐源泉,她边纠正安吉拉的口音边忍不住笑,最后是姜疆看不下去了,制止了她这种打击孩子积极性的行为。
等到达机场时离起飞时间已经很近,李好匆匆在安检口和安吉拉告别。
“谢谢”,她随后用最为真诚和郑重的语气对姜疆说道。
在了解事情的真相后姜疆没有任何立场要求李好停止报仇,尽管她认为复仇从来都不是正确的做法,她也不想阻止。她希望李好能平安,她想和李好倾诉的感情太多,但现在不是好时机。
“等回家后再好好谢我吧,我等你”,她的嘴唇印上李好的脸颊,一触即分,主动结束了这个短暂的拥抱后,她牵着安吉拉走进安检通道。女孩一直朝她挥手,直到她再也看不见为止。
如果以最后一次见面来衡量的话,这样的告别不免显得过于简陋了,李好摸了摸鼻子,在似乎不论何时都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她对生活中的各种缺憾感到习以为常。
等到姜疆在起飞前几秒打来电话,她才安心坐上安保公司的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