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琅在这西苑小住一住就是一个月, 可她这一个月并不真的住在西苑行宫, 而总是在宫人的掩护之下偷溜出去,与公孙怀在城外共筑爱巢。
公孙怀权势滔天并非夸大其词,他如今虽放了权,不再干预朝政, 可他的势力一如王有吉,根深叶茂, 紫禁城里依然到处是他的人, 他们都是公孙怀的心腹, 甘愿替他们隐瞒,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沉湎于情爱的人哪里洞察得到已经危机四伏。
“督主,香山那里有异动。”公孙怀正与阿琅琴瑟和鸣, 曹元亨无意打扰, 可事态紧急,纵然可能会引起两人不适,但还是不得不报。
公孙怀握着阿琅的素手拨动琴弦, 眼神始终落在琴身上, “元亨, 你又不长记性,说了多少回了, 如今你才是东厂督主,不必再称我为督主。”
闻言,曹元亨拍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道:“瞧我这记性, 总改不过来,元亨叫了您这么多年督主,也都习惯了,再说元亨能坐上东厂督主的那把椅子,还得仰仗师父您呢!”
不叫督主,改叫师父,曹元亨是公孙怀一手带出来的,叫一声“师父”也算顺口,公孙怀不置可否,只道:“香山上那位可是坐不住了?”
言归正传,曹元亨敛了敛神,正色道:“太后并未善罢甘休,她在暗中打听您的行踪,怕是要利用剩余的一点力量与您拼个鱼死网破。”
刘太后在香山上思过也有五个年头了,与其说她遁入空门,不问世事,不如说是蛰伏在山上伺机而动。一个深藏野心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一时的失势而彻底遁入空门,公孙怀心怀戒备,早就让人盯着香山上的动静,没想到过了整整五年,终于露出了马脚。
在这世上,太后最恨的就是公孙怀,她在山上的每一天都面对着青灯古佛,内心却充满戾气,无时无刻不在诅咒公孙怀。当公孙怀放权回乡的消息传出后,她震惊,难以置信,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都融为了恨意。
她手上还残留着一小股王有吉留给她的势力,以为他手上没了权势就会不堪一击,想要趁机置他于死地,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哼,她不过是在苟延残喘,尽管放马过来吧,但凡她一动手,便再也没有翻身之日了。”公孙怀气定神闲,从不受任何人威胁,刘太后她是恨透了他,才会想要在他失势的情况下趁虚而入,可她一旦轻举妄动,就给了公孙怀彻底摧毁她与王有吉多年精心培养的势力。
“师父料事如神,元亨继续派人盯着,元亨告退。”曹元亨说完了要事,再久留就不知趣了,他弯着腰退了出去。
人一走,阿琅也没心思再与他弹琴,一心想着刚才他们说的话,忧心忡忡道:“我以为五年过去,太后早已遁入空门,一心向善,没想到她心中仍然记着仇恨,需要我将此事禀报给皇上么?”
公孙怀摇头道:“太后毕竟是当年杀害孝德皇后的凶手,皇上宅心仁厚没有治罪,但也不会放任不管。”
“你的意思是皇上这些年也一直派人盯着太后?”
公孙怀拉她起身,走向南窗下的炕榻,将她的双手包裹在手心道:“威胁皇权的人,哪能不盯着。”
阿琅恍然大悟,皇上以德报怨不过是因为刚继承皇位,根基未稳,留刘太后一命可以告诉世人他们的新皇帝是一位宅心仁厚的明君。
可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一旦刘太后异心再起,便不能再留存于世。
只是她到底想怎么对付公孙怀,不禁令人好奇。
然而没过多久,有人行动了。京城里四处刊发一本小说,叫《残玉记》。内容梗概是某国公主流落在外,多年后依靠权宦重返宫中,自此以后,公主对权宦产生畸恋,淫.乱后宫……
此书一经刊发,瞬间流传至大街小巷,其热度不低于当年影射李尚阳与官员女眷偷情的《窃玉记》。而如今的《残玉记》影射的便是长公主与大太监公孙怀。
谣言闹得沸沸扬扬,很快像瘟疫一般蔓延开来,传到了皇宫,皇帝大发雷霆,命锦衣卫彻查源头,并将相关人等统统抓捕入狱,严加审问。
与此同时,曹元亨也带领东厂全力侦查,抓了不少人,所有印刷刻本的作坊一律查封,但是案情并没有任何进展,找不到背后主谋。
“师父,元亨以为此事的背后的主使定是太后,您看咱们是否先动手?”曹元亨最先想到的就是刘太后。
公孙怀站在南窗下,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背对着曹元亨,微微眯着双眼,神色平静道:“书都禁了么?”
曹元亨回道:“全都禁了,原先搜出的刻本都已烧毁,朝廷也下了禁令,谁若再刊印流传,格杀勿论!”
公孙怀“嗯”了一声,“此事牵连重大,皇上必定会追究,她一个人难以承担这一切,元亨,准备一下,我要进宫面圣。”
“师父,这个节骨眼儿上您进宫不就等于寻死,元亨不能让您去!”曹元亨急道。
如今他和长公主的事儿被人捅了娄子,皇帝为了捍卫皇家尊严定然会下旨处死他,就算有免死令,可皇帝会不会真的免他一死,无法保证。
“若你还当我是师父,就不该违背我。”公孙怀冷眼一扫。
曹元亨誓死不从,“元亨知道您心系长公主,可这时候皇上肯定在气头上,难道您真的打算和长公主当一对鬼夫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