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做着某件事情,思绪却飘出去十万八千里,可又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下午,萌萌终于睡着了,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曼芝坐在沙发里,那浓重的虚弱感又包围过来,吞噬着她。
她紧缩成一团,无意识的啃着指甲,努力思考,就像从前上学解不出题目时那样。可是思绪总也拢不到一处,飘飘荡荡,犹如攀附在悬崖顶上甩下的一根绳子上,孤零零的在半空中摇摆,随时有可能掉落谷底,她觉得不踏实,哪里都不踏实。
出了会儿神,她突然赤脚冲进房间,翻箱倒柜,最后在抽屉顶层的档案袋里小心翼翼的拖出了一本红红的小册子,她和邵云的结婚证。
翻开来,彩色的相片上,她和邵云肩并肩的靠着,两人都没有笑,显得相当严肃,但挨得却是极紧,摄影师一再要求的。
曼芝久久的盯着照片,慢慢伸出手去,指间在两人的脸上轻轻的磨梭,一遍又一遍,竭力要抓住一点真实。渐渐的,无处着落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早早的给萌萌喂过晚饭,曼芝照旧带她出去走走。
这片老城区很大,沸沸扬扬的闹拆迁都几年了,始终没有定论。傍晚时分,来往的人不少。
萌萌早就会走路了,一到人群里,就格外兴奋,死活要挣脱曼芝的手自己撒欢跑,曼芝拗不过她,只能小跑着护在她身边。
小区的路上,来往自行车很多,她得细心留神,结果比抱她还累。
好容易揪住她,两人一起在亭子间的木凳上坐一会儿,萌萌又开始捣腾她的头发,东拉拉,西扯扯,时而凑到她脸上去吻一口,表示她对曼芝的亲昵。
曼芝对她总是很宽容,由着她胡闹。今天更是心不在焉,一双眼睛总会情不自禁往路口瞟去,一旦自己惊觉,顿时觉得羞赧。
天色渐黑。路上逛的人也少了下去,曼芝只得牵着萌萌往回走。
进了院子,她抬头往自家的窗户望,漆黑一片,邵云当然还没回来。
她怔怔的站着,脑子里始终乱乱的。
牵住萌萌的手被晃动了两下,萌萌娇嫩的声音在嚷,妈妈走,妈妈走嘛!
曼芝醒悟似的朝她笑笑,好,咱们回家。
上了楼梯,曼芝一眼看到门口立着一个黑影,心跳顿时咚咚加快,走近一些,却发现是个陌生的男孩,皮肤白净,眉眼隐隐透出熟捻,却是一脸的惶恐相。
你找谁?曼芝手里紧紧的攥住萌萌,警觉的问,倒并不慌张,这男孩看起来面善得很。
男孩略带惊讶的望向她,用手朝前指指,你们,是住这一户的?
曼芝点头。
男孩满是忧色的眼睛突然一亮,你是嫂子吧,我是邵云的弟弟,我叫邵雷。
曼芝这才恍悟,难怪看他这么脸熟。
邵云从不跟她说家里的事,她还是从申玉芳那里听说邵雷的,但素未谋面。没想到今天他会出现在这里。
乍然听到他叫自己嫂子,曼芝有点窘,胡乱的拂了拂额前的刘海,你来找邵云?他还没回来呢。
说着开了门,把他让进屋里。
邵雷的脸上重新恢复了焦虑的神色,急道:我打他手机也关机,到铺子去找,朋友说他出去办事了。真是急死我!――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这我可说不准――发生什么事了?
我爸,我爸他不行了。邵雷沮丧的声音里有些哽咽。
曼芝的脑子有片刻的迟滞,听到这个消息,竟分辨不出自己是喜是忧,更多的是木然。
邵雷哪有心思无限期的等下去,他草草写了个医院的地址给曼芝,麻烦你见到我哥,就让他赶紧过去,越快越好!
曼芝接过来,点了点头,将条子压在桌上。
邵雷似乎有些疑虑的扫了她一眼,但没再说什么,匆匆走了。
这一晚,曼芝始终睡得浅,还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梦,她在梦里拼命挣扎,累得不行。
门外一有响动她就惊醒了,身上有些微的冷汗,她定了定神,又去看表,已是凌晨三点。在床上犹豫了两分钟,她还是翻身下来,打开了房门。
邵云没有立刻回房,坐在沙发里发呆,一抬头,看见曼芝,很是惊诧,没想到她会迎出来。
曼芝倚在门框处没有踏足出去,她穿着白底碎花的睡衣睡裤,长发披肩,灯光下,面色格外白净,望向他的眼睛却是闪闪烁烁的,不再象往常那样犀利。
一整天,邵云都在跟自己抗争,拼命的想赶走不断浮现在脑海中的曼芝的身影,然而总是失败。现在,她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却反而觉得不真实起来。
邵云突然间无法正视她,极其不自然的调过头去,呼吸竟有些急促起来。
你弟弟今天来找过你。她缓缓的说,他说你没在铺子上,打你电话又不通。
邵云闻听,干咳了一下,低声道:我一天都在外面,手机没电了。仿佛完全是在解释给她听。
曼芝咬着嘴唇,不知道该怎样继续说下去,虽然她对邵俊康没有任何好感,甚至觉得仇恨,可是她毕竟不是幸灾乐祸之人,她自己也曾经失去过至亲,很明白那是怎样一种可怕的滋味。她不知道邵云会对这样一个残忍的消息有如何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