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吗?阿姨每天都会来打扫。”他的表情告诉郗萦,他一点都不在意。
郗萦说:“不是乱的问题,如果你在这儿接待客户,他们会有什么感想?如果是我,在这种地方谈生意,我会觉得没被尊重。”
他挺有耐心地解释:“接待客户我们有专门的会客室。我从不把他们带到办公室来。”
“哦——”郗萦拖长了声调,“那就是说,在你眼里,只有客户才值得尊重,员工,或是潜在员工你都无所谓?”
宗兆槐看着她,沉默了几秒,然后很认真地回答:“我把员工看作家人。”
郗萦又指指玻璃茶几上的烟缸,再指指两米外的纸箱,“在这儿抽烟你就不怕引起火灾?你们公司做 EHS 的人从来没跟你提过?”
宗兆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桌上的手机响起来。
“对不起,我接个电话。”他冲她礼貌而抱歉地一笑。
郗萦觉得自己该离开了,环顾四周时,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浮上心头,她不愿承认那是遗憾,反正这公司也不是她的首选。
大概是个很重要的电话,而且电话那头带来的显然是个坏消息,宗兆槐听了没多会儿脸色就变了,从站着改为坐下,并迅速打开电脑,一边查邮件一边简短回应。
“梁总知道了么......好,你尽快跟他讨论下,晚上咱们开个会……”
挂了电话,他对着电脑屏沉思,完全忘了郗萦的存在。
她等了两分钟,然后起身走过去。
宗兆槐的目光掠过她,像从梦中醒来,脸上浮起歉意,“不好意思,你可以离开了,谢谢你对我们公司的信任。”
他站起来,再次与郗萦握手,但没有送她,她一转身,他便又坐了回去,目光依旧盯着电脑。
郗萦走过沙发,瞥了眼那些奇怪的纸箱,忽然又转回来,重新走到宗兆槐桌前。
“我应该没机会再来这儿了吧?”
宗兆槐朝她温和地笑了笑,“我现在没法告诉你,恐怕得等人事部通知。”
郗萦的目光掠过他如同蛮荒之地的办公桌,看到电脑旁有个黄色的橡皮鸭,小鸭脖子里还打了个领结,这是他桌上唯一有色彩的东西。
她拾起鸭子,“这个,能送我吗?”
宗兆槐显然对她的要求感到意外,愣了一下才点点头,神色有些无所谓。她猜的没错,想必是别人送的,随手搁桌上了,无足轻重的东西。
郗萦站在街边等出租。
初春的下午,气温还算宜人,抬头时,她有些惊奇地发现能看到蓝天了——两小时前,她抵达这里时,空气里还满是霾,阴测测的。
这算好兆头,还是老天爷别样的嘲讽?
半天没见有辆出租车经过,这地方的交通确实很糟糕,但也正是她需要的——除了突如其来的民族情怀,找家远离主城区且交通不便的公司是她跳槽的另一个动机。
她回头扫了眼那依旧灰突突的厂房,却不再像来时所见那般了无生气。看来任何东西都得跟人挂上钩才能生动起来。
一阵怅然莫名涌上心头,她沿着来路朝前走去。
叶南坐在沙发里,头发梳得油光锃亮,同样是西装,他穿在身上仿佛会发光,一条胳膊搭着沙发沿,露出手腕上款式简洁的朗格表。如果不是面部线条过于硬朗,他很容易被人归入奶油小生之列。秘书刚送来一杯现磨咖啡,浓香肆溢,这是特意为他准备的,宗兆槐只喝清茶。
这间办公室里,叶南唯一满意的就是这组软硬适中的真皮沙发,宗兆槐原打算放套硬木椅子了事——从老办公楼挪来的,在叶南的强烈建议下,更换成了现在这套。
“兆槐,你这办公室真该好好整饬整饬,窝这地方干活不觉得没劲啊?好歹也是个老板,给人看着多丢分!”
叶南明知宗兆槐和自己相反,对物质享受从来不上心,但眼见他认命地缩在几堆高低不一的箱子旁办公,还是忍不住想牢骚几句。
“我觉得挺舒服。”宗兆槐拆了盒烟递过去,目光朝纸箱扫一眼,“不过你这口气,前几天我刚从另一个人嘴里领教过。”
叶南接过烟,点上,颇有兴致,“谁?”
他抽烟有技巧,尽量不吸入肺里,且每次只抽半根,说是想多活两年。宗兆槐劝他戒了算了。
“戒了?那多没人情味儿!谈生意怎么能不抽烟呢!”
宗兆槐说:“来面试的,有点自以为是。”
“女的吧?”
“呵呵。”
“对她有兴趣?”
叶南脸上的笑多少带点猥琐,宗兆槐习惯了,并不在意,也不接茬。
“不行,干文职的,没一点销售经验。”
“那你还见她?”
宗兆槐把郗萦的背景给他说了说。
叶南有些意外,“哟,TEP 的人呀!那可是出了名的牛逼外企,她怎么想跳你这儿来了?”
“她说想改变。”
叶南笑,陈词滥调的一种。
“真不打算要她?把她招进来,转别的部门用也好啊。”
宗兆槐不动心,伸手在烟缸上磕磕灰。
“我要会打仗的,她来了有什么用?而且我要的人得懂灵活变通,外企的人习惯了讲规则讲流程,遇到麻烦,大家抓着流程搞内耗,统统都得死。外企的人还是待在外企合适,转到我们这种公司肯定水土不服,改变观念可不是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