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欢微服出行,只要了辆二轮马车,可走在市井之间,仍是惹人眼目;沈狄二人均换了常服,骑马随行。
英欢坐于车中,车窗内锦帘轻掀,隔着外面的纱帘,一路打量这杵州内城街肆之景,就见坊巷院落纵横万数,各式街店零零总总,莫知纪极。
她以前只知杵州为邰涗边境重镇,却没想到竟能繁华至此,不由来了兴致,将马车叫停,下车自行。
狄风与沈无尘二人忙下马,着人将马车并骏马牵去前面巷后,而后伴英欢在街上随意逛逛。
沈无尘先前奉旨视江时来过杵州,自是对城内风物稍熟一些,一路跟在英欢身侧,她若有疑惑之处,便低声低语地替她答之。
路两侧行人诸多,狄风满面刹色,护着英欢,身后远处人群中亦是藏了几名从京中随幸至此的大内侍卫。
前面街角一过,便见街景又是不同,酒楼食店、都市钱陌、诸色杂卖映目而来,沿街各色街店也比先前所见大了不少,门面一家比着一家华丽。
英欢立在街头,饶有兴趣地四下打量一番,随后问沈无尘道:“这里可是有什么来头?”
沈无尘轻笑道:“此处便是寺东门街,杵州城内再无比这更繁华的地界了。”
英欢微微扬唇,指了指这些街店,“你先前可有逛过?”
沈无尘摇头,讪笑道:“臣先前奉旨办差,哪里能得机会逛这些店铺。”
英欢笑了起来,“那正好,今日陪朕一道看看。”说罢左右看看,便挑了家其间最大的店面,往内行去。
几人入得店内,还未站稳,便有满面堆笑的伙计来迎了。
那人打量了一番英欢,又看看她身后的沈狄二人,见几人身上衣物虽色泽素雅,可那料子却是上品,不由笑得更欢,“几位贵人今日来,是想要些什么?”
沈无尘笑道:“先随意看看,若有中意的,自会叫你。”
那伙计一听沈无尘开口,脸上笑容愈大,“听公子口音,倒像是京城来的?”
沈无尘见他伶俐,也便笑着点了点头,“小哥儿倒是好耳力。”
那伙计眼睛一亮,忙道:“几位当真是来对地方了,咱家店中奇货甚多,杵州城中别的店铺根本比不得。公子既是自京中而来,小的倒可以给公子荐些物什,可都是在京城也买不到的。”
英欢闻言,不禁挑眉,上前开口道:“京城各地商家都有,又怎会买不到杵州的东西。”
伙计面露得意之色,“这位夫人可就有所不知了,”他上前,笑容略带神秘之色,“咱家店中,有江对面的东西!”
江对面?
英欢脸色一僵,想也未想便问了出来:“邺齐?”
那伙计看不出她面色有变,仍是得意道:“夫人没想到罢?”随即转身往店中一角走去,边走边道:“几位贵人来这边看看便知。”
沈无尘与狄风二人闻言亦是生生愣住——
邰涗与邺齐未通市易,这杵州城内的店铺怎会有邺齐的东西卖?
英欢皱着眉跟上去,就见那角落里立着一只精致小柜,柜中摆了几斟茶叶,其中一种,色碧针卷,叶披银毫,以前倒是从未见过。
伙计见英欢正望着那茶,便过来笑着对她道:“这便是大名鼎鼎的蒙顶甘露,在邺齐可是年年上贡给天家的东西!在杵州可就咱家店中才有,而且就只这二两,别的地方都瞧不见的!”
英欢面色冷冷,抬眼看那伙计,“这邺齐的茶叶是如何到得你店中的?”
伙计见她语气煞有威势,不禁一怔,下意识地答道:“近两年官府管得不严,江两岸的生意人常常互相走动,只要是正经在太府寺备过底的商家,官府都肯给批文……”
英欢越听脸越黑,手在袖中攥起,嘴抿得死死的。
当真是天高皇帝远,这杵州城内竟有此事!简直是目无王法,罔顾天听!
身后沈无尘见状不对,忙上前来,打断那伙计,道:“就这二两茶叶,我们买了。”说罢,伸手就去掏银子,只想赶紧付了钱走人,免得英欢于此处龙颜大怒,徒生变故。
可他这银子还未掏出来,身后便挤过来一个男子,那男子身着布袍,满头大汗,指着那茶叶便急声道:“这位公子,那茶叶,让给我可好?”
沈无尘还未反应过来,狄风便已冷冷开口:“不好,这是我家夫人看上的,怎么你一句话便要我们让给你?”
英欢听到身后之言,皱眉转身,朝这男子望过来。
那男子擦了把汗,又道:“实不相瞒,我家主子只喝这一种茶,我也是寻了好几家店铺才看见这家有的。我说这位公子,我出高价,你就让给我吧!”
那男子口音不似本地人,言谈举止又颇显霸道,顿时让沈无尘皱了眉头。
英欢走近几步,冷笑一声,“高价?怎么个高法?”
那男子瞥一眼英欢,神情有一瞬怔愣,随即马上接口道:“我出一百两!”
沈无尘和狄风同时一愣,一百两?一百两在邰涗境内,足够一户普通民家好生过上一整年了!
那男子见几人不开口,以为是他这价钱甚低,不禁又急道:“五百两,我出五百两!”
沈狄二人面面相觑,心里不由都琢磨起来,那男子口中的主子是个什么人物,这杵州城内,还有这等豪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