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远见文则朝他看了眼,头一偏,向着昊沣的几辆车,宋远立即手一挥,暗示外围的行动小组故意打开个口子。穆春壹眼见包围散了些,以为自己的威胁奏效,同昊沣一望,昊沣扔了快断气的警察到他手里,立马冲上车,发动引擎,穆春壹瞧着机会也跳进车里,昊沣车子一退,呼啸着冲进堤下树林。
余照天朝着车子猛开枪,到底无济于事,这时文则也上了车,车子一跃飞过渔塘边一个小沟渠,转眼跟在了昊沣的车后。
宋远的追击尾随其后,不到百米。昊沣车飙得飞快,穆春壹坐在一边,也不系安全带,从后视镜一望,看到文则紧跟其后。穆春壹啐了一口,“这小子真他妈命大。”
昊沣铁青着脸从镜里看到文则,文则头上还有血,目光竟一直盯着他。他们一前一后,在急速奔逃中,两人似乎都从这小小的镜子里看到了对方最真实的欲望。
穆春壹手一摸,从车座下摸出追踪器,拿出来的时候,昊沣正一个急转弯,追踪器落在地毯上,昊沣看也不看一眼。
文则心跳如雷,盯着前方,再四百米就有一段曲路,要截住昊沣,这是最好时机。
昊沣将车速提到最高,穆春壹在一边也心惊肉跳,心知一个不小心,车子准要飞出去。但此时昊沣面泛青寒,目光出离,穆春壹便抹了抹后脑上的伤,一声不吭。
文则的车疾飞,他紧紧握着方向盘,眼里只有昊沣,快到曲路时,他却莫名在心里对昊沣说起了话,他说:沣哥,你一定没想到,我记得你的每一句话,你曾说过,抓你的人要比你更狠。
昊沣眼见曲路当头,立刻一转,速度不能再快,车子却彻底到达极限,随着惯性呲啦一下侧身滑了很远,文则眼见昊沣车身半横,一咬牙便开车贴着转角峭壁冲了过去,车门划着火花毁落,哐啷哐啷瞬间就落在后面,文则重重踩住油门,轰地一声笔直撞上昊沣的车,两车呈丁字嵌在一起,滑了数十米之远。
文则撞得头破血流,气喘不定,好久,终于从车里爬下来,这时宋远的行动组也已经到了身后,全把退路堵死。
文则颠簸着一步一步往昊沣那里走,昊沣的车毁得不成样子,文则一边流血一边使劲儿掰开车门,一把黑枪却从里面伸出,狠狠抵在文则脑袋上,昊沣持抢,浑身浴血,副座上的穆春壹早已昏迷,生死未卜。文则举起双手,昊沣逼住文则上前一步,环顾四周,警察早已为他布下天罗地网。他冷冷一笑,这情景似曾相识。
“为什么出卖我?”昊沣说。
文则不作声,宋远生怕昊沣开枪,冒了一身汗,而昊沣已怒火中烧,亢声问道,“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因为你是警察?你替我坐牢,你替我挡子弹,就因为你是警察?我是贼,你要抓我?啊,你要抓我,这么多年,你竟然一直是要抓我?”
昊沣的话句句都在文则心里敲打,但事到如今,谁也没有退路。文则闭上眼,这让昊沣更加绝望,他蓦然失心狂叫,“贱人,我打死你,我一定要打死你!”
文则睁开眼,想抽烟,又想起自己已经戒了,抬头望着天空,天空露出丝丝光亮,氤氲逐渐淡薄,文则忽尔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边缘生涯,十年少年,不得不承认,生与死,是一只顽固的签,生着必生,死者必死。
文则对昊沣说,“你开枪吧,警察是警察,贼是贼,兄弟是兄弟,所以,我不怪你,你也不要怪我!”
昊沣双目充血,狂叫一声,扣动扳机。宋远惊魂不定,大叫住手,可是,只是拼丁一声,之后再无热血四溅,宋远大舒一口气,按住自己心口忖道,“这小子真是命大,昊沣竟然在这时候没子弹了。”
昊沣却狂笑起来,山麓之下异常悲怆,他说,“混了这多年,却忘了过去的习惯,过去任何时候我都会保留最后一颗子弹。对,是我自己忘了不该忘的东西,所以今天,我活该到此。”
文则握紧了拳头,深深吸口气,转身退开,宋远便立刻叫人把昊沣拷上。昊沣再不发一言,事已至此,无话可说。
文则看着昊沣被押上警车,警笛嘹叫,文则猛地吐出一口血,宋远眼快一把扶住他,“你没事吧。”文则失血过多,视线模糊,恍恍惚惚对宋远说,“我要回家。”
青青接到通知赶到医院,文则已经睡了。白色的窗帘轻轻飘动,窗子半开着,房间里漾着消毒水的味道,他睡得十分沉,只要稍微用心,就能听到他的呼吸。
青青眼睛一红,走到他身边,俯身贴在他心口上,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青青甚至舍不得起来。文则的手却动了,抚摸着她的发丝,却不开口说话。
青青看了他很久,虽然一身的伤,疲惫不堪,他终究是回来了,青青想要亲吻他,可他连唇上都有一道一道血口子,她不敢去吻他,怕他比现在更痛。
文则说,“有一瞬间,我差点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