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命中注定。
后半夜的时候,窗外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雨声如同响珠,盖住了屋子里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采蓝和采绿坐在廊下喝茶,特意离得远了些,避免尴尬。
今夜她们都有点睡不着觉。
采蓝是因为刚才跟慕白碰面,得知今日公子去了大理寺,想帮苏老爷平反,却跟次辅张祜对上了。张祜那个人,好像很不好对付,从一杯酒就觉察出不对,要追究公子的身世。
对于采蓝而言,不管公子是不是梅氏后人,都是她的主人。可是师父跟飞鱼卫,却是因为梅氏后人的身份,才会帮他的。万一这中间真的有差池,她也替公子的处境担心。可公子回来后,仿佛没事人一样,还能跟小姐行房,想必心中已有打算。
采绿则是因为苏绍留下的那封信而心烦意乱。
她能感觉到小姐有心事,整个下午都精神恍惚。江宁织造府的事,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是想帮小姐分忧的。可小姐连她都不说,可见事情的严重性。
她不记得小姐进京的时候,有没有收拾过这个东西,一起带来。已经不见了许多年,却意外地在此时找到了。
两人各有心思,采绿率先打破沉默,“曹院使的医术真是高明,近来小姐都不太喊冷了。”
“不仅是曹院使的功劳,还有公子。”
采蓝好几次深夜去竹喧院找慕白,都能从开着的窗户缝隙里,看见公子在研读医书,交代严伯调整小姐的饮食和药方。他好像还尝试着扎针,手臂上全是针眼,只不过这些小姐都不知道。
采蓝想,如果这辈子有一个男人愿意如此倾心为自己,那便是死也无憾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终于补了点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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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转眼已入四月, 四月的大事便是浴佛节。因为在国丧期间,今年三月的上巳节十分冷清,名门闺秀都闭门不出, 无人踏青,京郊一片都冷冷清清。好不容易熬到了浴佛节, 礼制稍宽, 各府都准备起斋菜, 还互发请帖。
京中世家大族之间的人情往来无非就是如此。互相走动,互相送礼,巩固彼此的关系, 最好能再发展出一些新的关系。
苏云清原本不愿意琢磨这些事, 但近来也开始动脑筋了。人不可能永远只跟自己喜欢的人打交道, 朋友可以选志同道合的,人情却要面面俱到。
闲暇时, 梅令臣也问苏云清要不要邀请几位客人来家中吃斋菜。
“我们家的厨子会做斋菜吗?”苏云清好奇地问道。
梅令臣今日休沐,正坐在窗边的炕上看书。他穿着宽松的道袍, 刚洗的头发散落下来, 眉眼淡如墨画, 整个人显得慵懒而柔和。苏云清觉得他这幅样子, 比平日一本正经的时候更加妖孽。难怪听说那个土默特部的使臣对他特别上心, 回去后还隔三差五地寄点东西, 写几封信过来。
梅令臣自然不知她在想什么,嘴角轻扯, “夫人有需要,自然是能做得出来。”
苏云清想着家中厨子的手艺的确不错,丽人集暂时搁置,她也好久没见朱嘉宁了, 便列了个名单出来。
梅令臣特意绕到她身后看了一眼。当年他离家的时候,这丫头的字分明已经跟自己有七八分像了,如今却有点跑偏。凌厉之势大减,多了几分女子的柔和。
也不能说不好看,就是可惜了。毕竟女子之中,少有能写出那种气势的。
“潘夫人?你怎么会请她。”梅令臣问道。
“我在西州的时候,得过她的照顾。而且前两日如霜还来给我送潘夫人亲手做的桃花饼,你还吃了好几块。这回你说要办斋菜,总不好不请人家吧?说起来我好像都没有见过潘小将军。六哥见过吗?”
“嗯。”梅令臣应了一声。
“听说是个很英俊的男子,可惜好像不怎么喜欢露面。”
梅令臣很少听见苏云清夸别的男子,闻言,看了看她。
“在军营里风吹日晒,皮肤黝黑粗糙,何谈英俊?”
苏云清不以为然,“才不是呢。如霜来给我送东西的时候,谈起他哥哥在同府驻军,当地便有许多爱慕他的女子。不然我把他一并请了,六哥招待,我顺便看看有多俊?”
“不许。”梅令臣面无表情地说。
苏云清看他脸色郁郁,忍不住笑了笑,“好啦,我跟你开玩笑的。就算潘小将军长得再俊,也没有我的六哥好看。”
梅令臣低下头,轻抵着苏云清的额头。她身上的桂花香味熏人欲醉,就像喝了一坛好酒。他对她的占有欲的确强烈,无法容忍别人入她的眼。
“你近来越发淘气了,竟敢拿我打趣?”
苏云清笑道:“不敢了。潘夫人我还是要请的,还有崔夫人,她不是也入京了吗?”
梅令臣点头。
过了年,崔颢就收到调令,只不过碰上国丧,行程才搁置了。当初在西州的时候,梅令臣既然许了崔颢调回京城,便说到做到。如今朝堂上的朝臣纷纷忙着站队,梅令臣也要培养自己的势力。崔颢虽然政绩一般,但他的妻子甘氏,出身名门,还跟已故的太皇太后同族。甘氏的弟弟,甘欣之父甘茂,是新任的顺天府府尹。
甘茂晋升,是多方妥协之后得出的结果。
顺天府府尹掌管京城,这官说大不算大,说小也不小。张祜那边肯定想继续掌控这个位置,但因为前府尹是他们的人,刚刚出事,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再把自己的人安插进去。
恰好这个甘茂本来就是顺天府的治中,颇有政绩。身后是酒泉甘氏,又跟江家联姻,也不算是梅令臣的人。
两边各退了一步,这个苦差事就落在甘茂头上了。
梅令臣敲打过他,张祜自然也不会放过。
苏云清见梅令臣不回答,而是独自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六哥?”
梅令臣回过神来,说道:“你想请谁便请谁,我没有意见。只不过你要想清楚,你请常家的人来,常母跟甘氏,孙氏这些夫人在一起,只怕并不合适,到时候反而尴尬。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若要请,还是把她们分开为好。”
苏云清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她自己是没有什么尊卑的观念,但想起常母的做派,恐她闹出什么笑话,到时候大家都很难堪。
“那就让六哥破费了。”苏云清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说。
梅令臣看她脸颊红润,唇像染了丹朱,情不自禁地凑过去,想吻她。
忽然,采绿在外面叫道:“小姐。”
采绿不知两个人在里面干什么,不敢进来,只是叫了一声。
“秋月姐求见姑爷。”
苏云清和梅令臣互相看了一眼,苏云清走出去,采绿向她行礼,说到:“秋月姐忽然来了,人就在院子外头等着了,要不要奴婢去把她带进来?”
“她要见姑爷,不是应该见我吗?”苏云清觉得奇怪。她还以为是前些日子把苏云锦交给秋月,秋月有了新的进展。
“奴婢也不知道,她只说有件要紧事要面呈姑爷。”
“那你去把她带过来吧。”
采绿点头,就出去叫秋月了。
苏云清回到内室,跟梅令臣说起此事。梅令臣也有些意外。他把云想阁的生意交给秋月打理之后,秋月除了每个月送账本过来,很少会主动求见他。
“你跟我一起去听听。”
“她只说见你,我也在场不太方便吧?”
“夫妻本为一体,没什么不方便。”
梅令臣和苏云清一起到了明间,坐着等候。过了会儿,采绿就把穿着深色斗篷的秋月带进来了。
秋月行完礼,看向采绿。采绿自觉地退到门外,还关上了门。
秋月也没介意苏云清在场,直接说:“公子,请恕秋月冒昧。日前,有一位往日交情过硬的姐妹找到我,求我帮她引荐一个人。”
“什么人?”梅令臣问。
秋月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玉佩递了过去。
“秋月觉得此事十分重大,不敢自己贸然决定,故而请公子定夺。”
那块玉佩通体红润,雕刻成龙的形状,很是特别。
梅令臣眼睛微眯,立刻想到了什么。
秋月接着说:“那人说,知道公子一直在找个人。在西州的时候,他曾受过小姐的恩惠,所以愿意投诚。他知道自己现在处境很危险,不敢轻易露面。如果公子想见他,就移步到云想阁。时间由您来定。”
梅令臣转头看向苏云清,苏云清整个人都是懵的,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她几时施恩于人?这个人绕来绕去的,到底又是何方神圣?
“回去转告。浴佛节前日,巳时,我到云想阁等他。”
秋月领命,也没有多说,行礼告辞了。
她走以后,苏云清立刻问梅令臣,“这个人神神秘秘的,到底是谁?”
梅令臣手中捏着那块玉佩,“还记得你爹的信上写了什么吗?”
苏云清想了想,恍然大悟,同时又十分震惊,“这玉佩不会就是我爹信上提到的……那这人就是……?!”
“仅凭一块玉佩还无法断定。但他既然主动找上门来,必定是知情者,我去会一会他。至少要保证,他不落入张祜那帮人的手中。”
“那我跟你一起去!”苏云清说道,“怎么说也跟我们苏家有关系。”
梅令臣没有反对,只是说道:“他在西州的时候,曾受过你的恩惠。你却不知他是谁?”
苏云清真的想不起来了。她在西州的时候,见过的人,做过的事都不算少,猛然这么一提,还真的想不起来是谁。
“我们别猜了,去见见就知道了。”
国丧期间,一切娱乐活动皆停止,云想阁也没有开门营业。一大早,梅令臣就和苏云清出府,到了云想阁。梅令臣先让慕白带人把云想阁的各个出入口都守好,不要让人随意进出,然后才带着苏云清进入阁中。
秋月已经在里头等着了,见梅令臣和苏云清进来,立刻迎过去,“楼上的雅室已经收拾好了,等人来了,我就直接带他上去。”
梅令臣点头,带着苏云清到了二楼的雅室。
两个人喝着茶,各有心事,没有说话。苏云清一直在想,这个人到底是谁,目的又是什么。寿阳县的旧识她都已经想了一遍,还是完全没有头绪。莫非仁敏太子的后人,就一直在她身边?
直到门上传来敲门声,她才如梦初醒。
“公子,人来了。”秋月在门外说。
“进来。”梅令臣应到。
门扇打开,一个盖着斗篷的人走进雅室之中。他身量很高,穿着宽袍,身段柔软,身上有一股奢靡的香气。苏云清觉得他有几分熟悉,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待他站定,双手将盖着的帽檐掀开,缓缓抬起头来。
苏云清一惊,直接站了起来,“夕风,怎么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后人不是男主啦,年纪对不上。
而且怎么会这么狗血!!
这不是我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