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孤独症里面典型的‘工具手’,”徐方亭语带颤音,“你在小秧眼里根本不是一个人,只是一种工具,帮他完成一件事的工具……还有,你看叫他名字,他会马上应你吗……”
谈韵之叉着腰,想挤出一个冷笑,心头凉凉,却跟差不多哭似的。
“你说得那么专业,怎么不去当医生,当小保姆多屈才啊?”
“因为……”徐方亭比他先一步红了眼,“因为我哥就是……亲哥……他是重低典……”
她迟一秒反应过来,谈韵之应该听不懂缩写词:“重低典就是……重度、低功能、典型的,孤独症谱系障碍……就是正常人说的,傻子,疯子……如果你不信,你可以问沈宏,他是我们仙姬坡的女婿,知道我们家的事……”
“我看你才是疯子!你才有病!小秧只是说完比别人慢一点,”谈韵之走过去拉开大门,“我们家的事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操心。你出去——”
徐方亭可谓觍着脸争取最后的机会:“谈哥,你不信我可以,但应该相信医生的诊断,或者换一个医院,早发现早干预,6岁之前是黄金期——”
谈韵之胳膊往门外扫,“出去——!”
“……”
徐方亭好话说尽,苦于不是医生,毫无权威,没法根治别人讳疾忌医的心病。
有谁会把一个高中学历的农村小保姆的话当金玉良言呢?
她吸了吸鼻子,苦笑着弯腰捡起两包垃圾,就着鞋套出门。
大门像给大风吹上,发出惊天大响。
高层电梯来得较慢,徐方亭挨着墙壁等了半分钟,这一天几乎屁股不沾凳子,两边脚踝酸涩难忍。
那扇门忽然又打开。
“等等——”
是小东家的声音。
徐方亭喜出望外,笑容都准备好了。
那人赤脚走到她跟前,捏着一个小巧塑封袋,里面正是她失踪的耳钉。
“带走,你的东西,扎我脚了。”
第5章
徐方亭没拿下榕庭居这一单,鲶鱼精心痛无比,旁敲侧击往东家打探,没问出一个所以然。罢了罢了,可能有难以言明的厌嫌。鲶鱼精又给她介绍一对中年夫妇的东家,两人都是工作狂人,无心顾家,老人孩子也不同住,所以需要一个住家保姆照料日常起居。
可徐方亭还是没熬过三天试用期。
男东家颇为奇葩,地板一定要用毛巾跪地擦,说这样才干净。偷懒没用,他家全屋摄像头。保姆变成仆人,东家是高贵的地主。
即便他同意雇佣,徐方亭还不一定愿意。
试用期在女东家的怒骂中结束。
前两天女东家出差,选保姆全凭男东家一双色眼。
卧室里传来“大屁股”“土狐狸”“骚货”等等词眼,徐方亭不难对号入座。第一天来时她短衫缩水,显短,站着没问题,蹲下擦地漏出一缝腰肉——徐方亭敢肯定还没一张竹叶那么宽——偏偏女东家在监控里看见了,男东家更是在沙发上看个一干二净。
据说还盯着她屁股看。
徐方亭胯骨较宽,仙姬坡的阿婶阿婆都爱笑她以后肯定生个大胖小子。那会她才上高中,身高165,在上一辈眼里已经是“大个女”,若是没读书,离嫁人不远了。
徐方亭当时只觉不舒服,后来谁再笑她屁股大,是生儿子的命,她铁定回击:让我一屁股坐死你算了。
就像现在,可惜隔着一道卧室门,女东家只想管束老公,“土狐狸”不值得她纡尊降贵对话。
若是不小心露个腰就叫骚包,那徐方亭的前小东家要骚没边了。
于是,徐方亭又领了一次试用期工资,“光荣”赋闲。
徐方亭也留意过一些餐饮店的招聘,商场档次的都需要大专学历。在沁南这所移民城市,最不缺的便是人才。
想她能考上家乡舟岸市的重点高中,也算一个小学霸,可没能往象牙塔升级,所学知识竟变成一张废纸。
*
与此同时,谈韵之这边不好过。
谈礼同这回亲自出马,从另一家家政公司找了一个年长的、据说有育儿经验的保姆。
谈韵之这位老子向来不靠谱,谈韵之想确认她在前东家的情况,带的是女孩还是男孩,从多大开始带,带了多久,为什么辞工。
谈礼同烦躁顿脚,扬言道:“再怎么也是生过小孩,养大小孩的家长,怎么样都比你找的小女孩有经验!”
“不一定,”谈韵之目光阴森森,“有些家长生了小孩就不养。”
谈礼同故作玩笑道:“你说你姐吗?”
那双眼睛寒光更甚,盯得他脊梁骨发毛。谈礼同讪讪瘪嘴,不敢再直视:“先试用,试用三天,好吧!不行再换。”
前两天东家和保姆相安无事。
阿姨还说起有一个跟小秧差不多大的宝贝孙子,多么白胖可爱。谈韵之反问为什么不去带孙子。
阿姨说跟儿媳妇不对付。
谈韵之对婆媳问题不感冒,拐到另一点上:“小秧快两岁还不会说话。”
阿姨和颜悦色地说:“可能你们之前不常跟他说话吧,有些小孩就是说话晚,没事,说话那么简单的事,以后谁不会啊?”
得到一位“经验人士”的重磅肯定,谈韵之悬浮的心稍稍安定,暂时不再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