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多么厉害的执念,终究还是抵挡不过时间。
执念生成的背后,最无望是悔。
什么天下,什么权位,其实死到临头的刹那,眼睛里,心里,耳里,都只能感受到那个曾经说不得,碰不得,甚至想不得的女人。
如果,能重头来过,他再也不要给自己种什么“缠情丝”,因为阿月,是真的喜欢他呀。
干尸已经枯萎的眼角,缓缓落下一颗眼泪,再无动弹。
.......
“啊,那是什么恶心的怪物。”唐天赐扔掉手中的小锥,嫌恶的拍了拍手:“小叔叔,那人怎么是那副死相?”
龙默令跟随的金吾卫退后,随即自己下了马走到那具尸体旁边,又令唐天赐也下了马:“天赐,过来。”
唐天赐捂着鼻子走到他旁边:“小叔叔,这人到底什么古怪,刚死就成了这幅模样,都有尸臭。”
“鞠个躬吧。”
“啊!”
“鞠个躬!”龙默声音冷冷,目光如电的看向唐天赐。
唐天赐无奈,撇了撇嘴,还是依言朝尸体鞠了一躬。
龙默让其他人都离开,用随身佩剑剖开树下干尸的胸膛,里面啪嗒一声掉出一块疙瘩,在地上滚了几滚,随后滚到他的脚下,那疙瘩心脏模样,却已然又像是坚硬的石头。
一只白蚕似的长虫从石头心里飞快逃窜而出,被龙默一脚踩中,变成泥浆。
他垂头定定的看着那块石头,脑中满满全是刚才花景逸的话:“凤安六年元月十五日,你做了什么,看到什么?事后又请我帮你什么,你还记得吗?”
他记得那日子,那一个“阿君”中毒差点死亡的那天。
他们等了三个月的大乱,没有到来。
那段记忆对他而言很干瘪,就像是一段文字刻画在脑海中,甚至无论如何努力回想,脑中都无一丁点画面。
以前,被他忽略,如今花景逸一提,他心中愈发不安。
这是使用佛陀杀的后果,难道自己也用过佛陀杀,求过花景逸帮忙?
为什么,怎么会?
龙默捂住脑袋,他是聪颖无比之人,只要一句话,便可推断出那日最有可能发生过什么。
不,不,怎么会是我对阿君下毒,一定不是我,不是我!
他抱着头,方寸大乱,眸光闪烁不休,然而眼泪不会说谎,生理反应不会说谎。
泪腺像是开了闸,不知是为了六哥之死,还是为了“那件事”,他的眼泪一颗颗从眼睛里冒出,就在干尸身前缓缓跪倒,喃喃说:“六哥,你骗我,你骗我的对不对!”
“小郎!”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高喊,是阿君。
他霍然转头。
.......
龙傲君终于赶到,一丢缰绳便立刻大步踏上山崖。
男人跪在干尸面前,他微微侧头,露出的半张脸苍白如雪,看向她的眼睛中满是痛苦,仿若两簇摇摇欲坠的火苗,风一吹,魂儿就会消失掉。
男人身后大树枝叶贲张,树影摇曳中让他的身影都明明灭灭,此时他的人气儿忽然显得那么淡。
就像是,就像是一抹来自地狱的索命游魂。
看清眼前的一幕,龙傲君的脚步就像是被胶水凝固,一下顿住。
“小郎,你,你怎么了?”
男人缓缓朝她伸出手,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惨淡的笑:“阿君,阿君。”
“我在,我在。”
“抓住我,抓住我。”
他的手在空中狂乱的抓着,龙傲君立刻三两步上前,一把紧紧握住他冰凉的双手。
男人的脸上随即又露出痛苦表情:“阿君,阿君。”
“怎么了,怎么了?”
“我肚子疼!”他颤抖着牙齿,直挺挺打了个摆子,随即一头栽进她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MAX:恕我直言,据我系统检测显示,作者写这章用掉了很多纸巾,她泪点真的是太低了。
第八十章 禁足
夜半时分,她焦虑的在行宫的卧房外走来走去。
终于,那扇门开了,潘太医从里面走出来。
“皇夫脉象,迟脉寸浮,缓而时止,止有定数......”
“说人话!”龙傲君将潘太医一瞪。
潘太医:“简而言之,就是受惊了,风邪入体,一时惊惧打击过度厥过去,刚已经用了安神丸,等一会儿皇夫睡醒,好好调理几日便无事。”
“他刚说肚子疼。”她神色紧张:“这又是怎么回事?”
潘太医:“臣下刚才已经查看,孩子很好,胎心强劲有力,无事。”
她这才松了口气,脚步刚想往寝殿去,又硬生生忍住,对左右侍从道:“等皇夫醒来,好好服侍。”便立刻拔转脚步,扭头往外走。
潘太医赶上前两步:“陛下,不进去看看皇夫吗?”
她摇摇头,欲言又止,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内室大门,长长叹口气,终究还是离开。
很多事情等着她处理,这次龙默矫旨一口气诛杀大炎三朝元老,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说法,引起渝州军士哗变可不是玩的。
回到一旁花厅,龙傲君趁夜一连发了三道旨意,一令伯服大将军趁夜带兵立刻进驻渝州边防;二昭告天下璇玑候蝶夫人在芳华园遇刺,是遭敌国间谍刺杀,是为掩护女帝陛下英勇战死,兵部侍郎花景逸也护主有功,不幸身亡,追封蝶夫人为璇玑太上王,花景逸为一等侯,办国丧,赐埋入京郊东北角的王室陵园安泰园;三,召集昨夜参加围剿蝶夫人的所有兵士,再次下达封口令,并抚恤死伤者,重奖英勇者,将小郎没有发完的那十万金一夕间全部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