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诚道:“先前你多半是怕师尊会对你下杀手,但现在,你自然可以先放下这宗忧虑,你得为师尊的安危着想,比如今日,若不是因你的禁制限制住她,那区区蛇妖岂会得手?岂会让她置身险境?”
云螭皱眉:“哦,现在你来做好人了?告诉你,如今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她有朝一日……你也跑不了。”
穆怀诚垂眸:“我做的错事也不止一件了。不在乎更多。”
云螭想了片刻:“好吧,我知道了。我会……”
两人正商议,就见上官松霞捧着一碟热气腾腾的糕从楼梯上来:“九哥哥,诚哥哥,你们在说什么?”
那一句“诚哥哥”,让穆怀诚在瞬间生出几分晕眩之意,为了她这句,纵然他此刻立即死了,也是值得的。
第41章 上官:“很热。”……
等上官松霞捧着那一碟才出锅的糕上来, 云螭将她拦住,挑眉问:“你叫他什么?”
先前三人来此投宿之前,上官松霞问起穆怀诚的名姓, 怀诚不敢告诉她真名,可也不敢胡说八道,就只说自己单名一个“诚”。
此刻, 上官松霞便道:“诚哥哥自然是比哥哥的年纪还大些, 我不是该这么叫吗?或者, 是该叫诚叔叔?”她对于这些称呼, 可是了解的有限。
穆怀诚赶在云螭回答之前道:“你就如先前那么称呼我,我很喜欢, 无妨。”
上官松霞嫣然一笑, 把糕举了举:“这是新出炉的, 很甜糯,我先放下了。”说着已先进了屋内。
云螭见她叫怀诚哥哥,本不太高兴,听她说完, 却不禁笑的开心:“诚叔叔?好的很,好的很, 假如见到了傅东肃……”
正乐不可支,就给穆怀诚怼了一下。
云螭及时刹住, 却用只有怀诚听见的声音道:“那才是真正的傅叔叔……啊不, 那人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 兴许是傅爷爷呢。”
穆怀诚很无奈地瞥了云螭一眼, 没想到他幼稚起来,简直叫人没法儿说,当下不冷不热地回了句:“你这是在取笑傅相呢, 还是自认是他的晚辈?”
云螭只顾嘲笑,忘了辈分的事儿,当下戛然而止。
两人正欲进内,突然怀诚若有所思地看向楼下:“我先出去一会儿。”
云螭微怔,运起灵识稍加感应,却不说破:“去吧。”
怀诚转身拾级而下,不多时已经出了客栈。栏杆前云螭盯着他的身影消失,微微冷笑,自先进了屋内。
屋中,上官松霞正坐在桌边,见只有他一人进来,便问:“诚哥哥呢?”
云螭越看她,越觉着可爱,趁着穆怀诚不在,便捧着她的脸,在眉心上亲了一下,才满足地说道:“别管他,我们尝尝这糕好不好。”
大概一刻钟后,穆怀诚才又返回,云螭瞟着他,仿佛有些意外,可竟没有问他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此时已将入夜,云螭理所当然地要跟上官松霞同一个房间,穆怀诚自然不肯答应,拦着道:“不得逾矩,我跟你同睡。”
云螭把他上下打量了会儿:“那不必了,我没这种爱好。”
穆怀诚不理他的胡话:“就算不跟我同屋,那也绝不能允许你胡作非为。”
先前怀诚叫店家去弄了几样时鲜的水果,上官松霞此刻正在里屋吃果子,可仍是发现了他两人窃窃私语,便抬头好奇地看过来。
云螭避开她的目光,对怀诚道:“你这人,果然不愧是先前在山上管账的,最是婆婆妈妈,这会儿你是在这里,可知你不在这儿的时候,我们……是何等的亲密无间。”
穆怀诚脸色极冷,盯着他道:“你还有脸说!你觉着你所做的是什么值得大肆称道的?”
按捺着怒气,他又道:“总之先前如何,我且不与你算,但只要我在这里,从今往后便不许你再冒犯师尊,做那些荒唐之举。”
云螭抱起双臂,似笑非笑地:“冒犯?那她叫你‘诚哥哥’,算不算也是一种‘冒犯”啊?”
怀诚怔忪,眼神稍微地有些慌乱:“你休要胡说!”
云螭却早看破他的那点心虚,耸耸肩头道:“大师兄,是乌鸦就别笑话猪黑,谁比谁好多少呢。”
怀诚沉声:“云螭,我不是跟你说笑。”
云螭顿了顿,回头看了眼上官松霞,终于道:“好,我答应你。分开睡如何?”
穆怀诚见他总算还知道点好歹,暂时松了口气。
屋内,上官松霞手里拿着枚吃了一半的枣子,问:“哥哥,你总跟诚哥哥凑在一起,在说什么?总不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怀诚正跟在身后,闻言一怔。
云螭却衣袖笑的自在,道:“怎么会,我们不过是在商议今晚上怎么睡罢了。”凑上前,对着上官松霞一扬眉。
上官松霞即刻明白,便取了一枚枣子送到他唇边,云螭摇头:“我不吃这个。”他的目光却落在她手上那半颗。
“哥哥要这个?”上官松霞一愣,“我咬过了。”
“就爱吃你咬过的。”云螭低声说道。
上官松霞抿着嘴笑,把那半颗果子送过去,云螭衔住,嘎嘣嘎嘣地吃了起来:“又脆又甜,果然是九妹妹吃过的最好吃了。”
身后怀诚看他公然的肆无忌惮,显然是做给自己看,当然气恼。
但看上官松霞全无避忌,甚至丝毫怪罪云螭逾矩之意都没有,他的心中却又摇摇摆摆,冰火两重。
上官松霞却又看向他:“诚哥哥,你也吃一个。”
穆怀诚有点受宠若惊。
他没有云螭那么放诞不羁,何况从她手中接过来,对他而言已经算是恩赐,又哪里敢奢求别的。
于是忙走到旁边,双手接了那枚枣子:“多谢……”
云螭扭头看了他一眼。
上官松霞却问道:“哥哥刚才说什么怎么睡?”
云螭道:“今晚上我不能陪你一起睡了,咱们分房。”
“为什么?”上官松霞讶异地问。
怀诚正握着那枚红枣,竟舍不得吃,闻言却怕云螭又胡说八道,便忙道:“今晚上他跟我同房。”
上官松霞仍是不解,看看他两人:“那么就是我一个人睡了?我想跟哥哥一起。”
怀诚的身子一抖,好像那颗枣子自己梗在他喉咙里。
连云螭这么厚脸皮的,也有些面红。
上官松霞见他两个默契地不语,又想到他们先前总是“亲密”地躲着自己说话,便有些恍然而委屈地说道:“哥哥是不是喜欢诚哥哥?所以要跟他一起睡。”
上官松霞对于云螭,就如初生的雏鸟睁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极为依赖。
先前云螭不避嫌疑,两个人朝夕相处,几乎形影不离。
如今却要自己一个人睡,他去跟怀诚一起,她心里自然以为云螭更喜欢怀诚了。
其实她口中的“喜欢”,并无别的意思,就只是极单纯的那种感情而已。
“什么话!我喜欢他?”云螭仿佛被戳了一下似的跳起来。
云螭刚要解释,怀诚温声道:“分房,跟喜不喜欢没有关系,只是女孩子大了,是不能随意跟人亲近的。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
他又看云螭:“我说的对么?”
云螭瞪了他一眼,无可奈何道:“唔,可以这么说吧。”
上官松霞有些惶惑:“可是、可是我想跟哥哥亲近。”
怀诚的心一抽,竟哑然无语。
云螭的眼神却极温柔的:“那你听不听我的话?”
上官松霞忙道:“当然听。”
云螭摸了摸她的头:“那你乖一些,好不好?”
两个人对视了会儿,上官松霞终于道:“唔,我知道了。”低头拿了颗枣子,有点失落地咬了口,竟是小儿女的情态。
这样的师尊,穆怀诚真是做梦都梦不到的。
上官松霞先前是个不通世情的性子,又因为要维持一门之尊的形象,从来都是清清冷冷克己自矜的,怎么会想到……竟然会有如此娇憨缠人的一面呢。
当天晚上,怀诚把两张长凳拼了起来,暂时栖身。
他本来想问云螭,打算什么时候给她解开禁制,但他心里其实也有一点动摇,思来想去,竟没有问出口。
两个人起初都没有说话,过了片刻,云螭主动开口道:“傅东肃如何了?”
穆怀诚道:“自那日后,我并没有见到过傅相,只是前天听说,他被敬天宗召回,此刻应该是回了大雪山吧。”
云螭嗤地一笑:“我忽然想到,以他那性子,假如知道你半魔之体,他会如何?”
怀诚淡淡道:“这还用说吗,可见你不懂傅相的性子。”
云螭对这回答颇为意外,转头看过去:“那你不怕?”
怀诚道:“没有什么能比得上我最怕的那件事,而除了那件,其他的,对我而言便都如浮云。”
“是什么事?”云螭好奇。
怀诚沉默不答。
云螭没有再问,只屏息凝神,静静听隔壁的动静。
隐约听见窸窸窣窣的,像是被褥拉起的响动,上官松霞的鼻息沉稳,应该是安然入睡了。
寂静之中,云螭终于又道:“下午你出客栈做什么去了?”
穆怀诚道:“你不是知道了么?”
云螭嗤地一笑,先前他虽陪着上官松霞吃糕,暗中却运起灵识,倒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此时道:“我知道的有限,毕竟黄庭也不是等闲之辈,若是靠的太近,容易给他发现,岂不辜负了你一片美意?”
怀诚沉默。
云螭转头,看到他颀长的身形躺在长凳上,袍摆垂落,长发散漫。
凳子逼仄,他却躺的甚是潇洒。
云螭问道:“只是我不明白。”
“什么不明白。”怀诚问道。
“你有帮手到了,联合黄庭之力,未必赢不了我,你怎么不动手?还为我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