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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璟丝毫都不嫉妒卢萱从小到大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懒虫生活,也不羡慕她因为“独生女”的身份而享受到的父母对她的全部关注,反而十分庆幸于自己没有生在这个家里,否则,她光是想象都能想见:那只会是他们共同的灾难,他们最终只会彼此折磨,而不会像卢萱这样的能和父母始终维持着“一生共同体”的关系。
    对于自己的不好相处,白璟越长大就越有这份自知之明。而她判断的依据很简单:既然鲜少能遇到“合得来”的,但那些“合不来”的、他们又能彼此和睦共处,他们都只是和白璟不能很好相处,那么,问题就一定不在他们身上,而在白璟自己身上。那种“合不来”的感觉,是因为白璟的不好相处,而不是他们不好相处。
    在白璟看来,如果换作她是卢萱,那以她那样不好相处的性格,卢萱的父母肯定会受不了的。相比卢萱对父母的依恋、顺从,白璟那天生就过于自我的性格,简直就是直接挑战父母权威的反面极端。像白璟这样性格的女儿,若还是独女,那对于像“一天都不能失去卢萱的消息”这样的同样极度依赖着女儿的父母而言,简直就是灾难。
    就像白璟过去时常会对卢萱说的那样:幸好我不是你,你不是我,否则,我们都会痛苦,我们的父母也只会更加痛苦。
    但偏偏,如此截然相反、也永远成不了对方的两人,却能从六岁初见起,就始终相处融洽,缘分持续至今。算算,差不多也有三十三年了。
    只能说:缘分,果然很奇妙。
    **
    恍神间,白璟只觉得自己和卢萱的缘分根本就是个无解(至少是她无法解开的)的谜。而这样的谜,能够诱引着她们愿意维持关系至今的那份始终持续的精神奖赏,就是每次她们相处时总能感受到的那份简单、自在。
    “既然你决定了,那我只能是祝福你了。希望你结婚后能过得比现在更幸福。除了这个,我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理由能让‘结婚’值得被祝福的?你别怪我。“
    卢萱只是笑笑,似乎对白璟的反应一点都不意外。
    “那你结婚后是住在家里,还是搬走?”见卢萱不作声,白璟又继续追问道。
    “还是住在家里。他会搬来跟我们一起住。”
    “哦,那就好。那以后我如果想来找你,也好找。不过,有个人住在你的房间里,那我就不好再像现在这样的来你房间了。就算你愿意,我也不想来。感觉别扭。”
    “那以后我们在外面见好了。”
    “行啊。这挺好的。我就喜欢我们见面时只有我们两个。这样才舒服。”
    卢萱仍旧只是微笑着。
    之后,两人便都刻意避开了关于“结婚”的话题。
    卢萱的婚礼是定在年底举行的。但卢萱只以为那会儿白璟肯定早就离开老家了,那就算通知了,想来她也不会特地赶回来参加她的婚礼的。便也不打算提起这事了。
    白璟则想着,她这次恐怕是等不到卢萱的婚礼举行的那天了。别说她自己本来就不打算出席像那样的只是为了结婚而结婚的婚礼,就算她去了,她也只会私下里把礼物当面送给卢萱后、就自己默默离开,不会坚持参加完卢萱的婚礼的,更不会送她什么红包。所以,为免给了卢萱希望后又让她失望,白璟就干脆从一开始就只字不提,决不自己主动勾起卢萱任何以为她会出席她的婚礼的可能幻想。
    在卢萱家待到下午四点,白璟才起身离开。最终,她也还是没让卢萱知道自己已经时日不多了。
    白璟只是默默忍着心脏莫名的绞痛感,像过去那样的好似只是来串个门一般的与卢萱道了别,然后就自己下楼走了。卢萱也一如过去那样的没有特地送她离开。
    自始至终,卢萱都不知:这是她们今生最后一次的见面。
    **
    “你这两周有空没?我突然想见见你。但我不方便去你那儿,所以,如果你这两周内有空的话,能不能来找我?——来我老家。——你不是一直想要我请你吃海鲜吗?我老家这边顿顿吃海鲜都没问题。而且还都是新鲜的,不是冷冻的。你来,我就请你吃。”
    回家的路上,白璟想起了江琛。想起了江琛过去一直想去白璟的家乡放开地吃一顿新鲜的海鲜。但过去,白璟总是以她最讨厌吃海鲜、以及她不想看到她的家人为由,而始终都拒绝和江琛一起去她的家乡陪她吃一顿海鲜。无论江琛如何撒娇,白璟始终都是拒绝,毫无讨价还价的余地。白璟甚至还曾很不气地说:“这么想去那儿吃海鲜你就自己去!我绝对不会奉陪。就算一切费用由你出,我也不去。”
    这事就只能是不了了之了。就连白璟也曾以为,这会是江琛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却哪里想到:有一天,白璟自己会想要主动回来与她的家人、她的家族、她的过去和解?
    又哪里会想到:有一天,白璟会愿意趁在老家之际,就“顺便”陪江琛去吃她想吃的、但又是白璟最讨厌吃的家乡特产——海鲜。
    江琛了解白璟的脾气,自然知道过去白璟始终的拒绝是认真的,也知道白璟这次的突然邀请也同样是认真的。
    然而,就是因为了解,江琛才在收到短信后,第一直觉不是高兴,而是感到不详。
    那么讨厌吃海鲜的白璟,竟然会主动邀请江琛去她家乡吃海鲜?——这肯定不是白璟的口味突然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反而更可能是白璟遭遇了什么很严重的事,这才逼得她必须抓紧时间把还来得及做的所有她想做的事给做了,否则,她也不会特地提到“这两周内”了……
    能逼得白璟连讨厌的事、一直拒绝的事都愿意、甚至是想主动去做的?——江琛怎么想,都觉得白璟这样的邀请与其说是为了自己,不如说是为了她。但,能有什么事是可以逼得白璟愿意为了她做到这一步、还如此的争分夺秒的?
    白璟的反常让毫不知情的江琛心里愈发感到不详。但她又清楚得很:除非白璟自己想说,否则问了也没用。
    “正好我明天开始休息。我累积的假期够我休一周的。我明天去你那儿,待两天,然后再回来。”——江琛没有问什么,只是用不会暴露她“根本就是特地请假去的”的表达方式来通知了白璟:她明天就去,还会在白璟那儿待两天,不会当天去当天回。这样,就既能让她自己安心,也能减轻白璟让她这样特地到来的负罪感。
    但又怕白璟还是会多想,江琛又特地说明:“既然是你请我去,那我在那儿的食宿费就由你负责。我只负责自己的路费。”
    “你的路费也由我出吧。毕竟是我想请你来的。”
    “不要。你每次来我家做,路费都是你自己负担的。来回四小时的地铁,却只是在我那儿吃一顿饭而已,但一天的时间就没了。这些年一直都是你来找我,这次就让我去找你吧。你这些年累积自付的路费,也该轮到我也经历一次了。不然我会过意不去的。再说了,路费我出了,那我在你那儿白吃白喝的也才能安心自在不是?你说呢?”
    白璟想了想,也就同意了。那种因为自己承担了来回的路费和路上花费的不短的时间、而得以毫无负担的在对方那儿白吃白喝的感觉,白璟很熟悉,所以她也确实没什么可说的,也没什么可疑惑的。
    两人都觉得这样很公平,便就定下了:来回的路费江琛自己承担,但江琛在白璟这儿的两天的食宿费则由白璟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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