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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华周报》的第四期如期发售了。
    小说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彩,杂闻也比别家报纸的更加精妙有趣。不过在帝相分歧的话题上,京华对盛京的反击就似乎显得有些绵软无力了。
    整期报纸当中,只有凌烟阁版面里一篇武将专访可以算是继续支撑着当前的辩论。而且,这篇专访也没能改变当前相党占上风的局面。
    这篇越国公的专访中谈到了刚刚过去的三才湾海战,论述了东宁岛对大成海防的战略意义。除此之外,文中还提到了东宁岛上的岛民同胞以及被掳掠过去的汉人生活境遇之悲惨——三餐不济,每天还要做许多重体力活,挨鞭子是家常便饭,若是稍有抗拒,家人就会被砍手断脚。有侥幸从东宁岛上逃回来的汉民,谈及那里的生活就颤栗不止,说岛上有如地狱,日子过得生不如死,恳请朝廷早发天兵,杀贼救人!
    这样的报道,有的人深信不疑,希望朝廷能早下决断,出兵收复国土,救出国民;有的人则认为越国公是有意夸大,只是希望海战再起,好另立新功;还有人则是往北边努努嘴,告诉旁人被北虏掠走的百姓也是一样的下场,甚至更惨,数量还比南边多,要救也该先救北边的才对。
    普通百姓的看法或许还有分歧,但对那些惯于指点江山的书生和见多识广的商贾而言,这一期《京华周报》就有些保守了。基本上还是老生常谈,没有提出什么新的观点,也没有对《盛京商报》发起什么有力的反击。
    若是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好好的辩论就要变成比惨啦。固然能影响到市井中的情绪,可朝廷制定的方略却不会受到丝毫的影响。这样的争论就显得有些无趣无用了。
    然而,在户部衙门里,看过报纸的张启真却是当面夸赞了沈其音。
    “报纸上论政,说得越多错的越多,点到为止才好。老夫还怕沈县主年轻气盛,为了争个上风把文章写得咄咄逼人,就难免留下破绽。而沈县主不愧是沈相后人,行事进退有度,不骄不躁,让老夫的担心成了多余啊!”
    而沈其音顽皮一笑,说道
    “其实张大人说得没错,妾身的确是年轻气盛,只不过这咄咄逼人用的不是文章,而是银子。”
    “哈哈哈哈!一个月,余馥斋一个月就交了十万两的奢侈税,的确是咄咄逼人啊!不知老夫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的话,下一期的《盛京商报》会不会刊登呢?”
    “登是肯定会登的,但用什么论调去评论可就不知道了。昨天那期商报上提到兰奈香水的拍卖时可没说什么好话,文字里的酸味都快盖过油墨之香了。”
    张启真脸色一黯,叹了口气说道
    “堂堂宰相,煌煌儒士,经营起报纸来却是字字言利不说,还显得心胸狭窄,眼界浅薄,真是不像样子!”
    沈其音想说那篇酸香水拍卖的文章多半和董宇恒脱不了干系,不过想来张启真关心的并不是这个,于是就没有提起,而是趁机说道
    “善于经商之道的子贡也是孔门十哲之一,孔圣亦赞其‘瑚琏之器’。而张大人亦是儒家子弟,为国言利有何不可?所以依妾身之见,儒,商,二字未必不能写到一处去。”
    “儒,商……儒商?”
    张启真瞪大了眼睛,先是觉得荒诞不经,而后又反复品味这两个字,越品越觉得有些味道。
    商人重利轻德,有制假贩假,欺行霸市的;有灾年荒年里囤积居奇的;甚至利润足够大的时候,还有勾结外邦,走私通敌的。所以士农工商,商的地位最低。哪怕家财万贯,穿金戴银,也很难得到真正的尊敬。就是普通小民见了,也是当面叫一声员外大官人,背地里一口一个无良奸商骂的痛快!
    而放眼天下,凡是豪商巨贾基本都与官府脱不开干系。要么是官商勾结,要么干脆就是官员的亲戚下属直接经商。仗着官方的势力,有些个商人是愈发地为所欲为了。京城天子脚下的商贾还知道收敛,但到了地方上,什么妖魔鬼怪都跳出来了。
    最近文官武将互相揭短,查出的贪腐案里就涉及到不少作奸犯科的奸商,甚至连手上沾血的都有……这还是在京城周边呢,要是到了偏远州县里会是什么样子,张启真都不愿去想。
    相比之下,儒商这个词就显得美妙得多了。学识暂且不谈,若是商人能拥有儒者的品德和才智,平日办学修路资助贫苦,国家危难时捐钱捐物刺探敌情,那么于国于民都是一大幸事啊!
    不过抬眼看看小狐狸一样的沈其音,张启真又按捺住了内心的激动。
    “沈县主,我听闻你在常宁兴办的是杂学,或者说科学,怎么此时此地倒谈论起儒学来了?”
    这防贼一样的眼神让沈其音哭笑不得。奢侈税一事她在张启真面前展现了足够的才智和手段,事到如今反而成了拖累。
    沈其音不得不正色解释道
    “张大人,科学并非儒学之敌,根本没必要弄出个你死我活的局面来。妾身妄谈儒事,也只不过想给张大人提个醒——商报既然是给群商共赏的,那么到底该提倡些什么才是真正的于国有利?夏家的报纸做不到这一点,您身为户部尚书,总揽天下财税,是不是该做点什么呢?”
    原来还是针对夏伯严的呀……张启真这下松了一口气。
    其实从沈其音来张府拜访的那一次,张启真就感觉到了她对夏伯严的敌对之意。
    张启真无意参与朝堂中的争斗,甚至连文武之争都不愿掺和。至于数次反对改良军械和出兵作战,那是因为兜里真的没钱,而不是为了打压武将。
    沈其音想找夏伯严的麻烦,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代表哪个势力,都与他张启真无关。只要有益于国,比如像奢侈品税这样能解财政困顿的妙法,张启真甚至愿意顺水推舟。
    眼下的情形也是一样,沈其音实际上是在怂恿张家也办一份商报,宣扬儒商的理念。目的嘛,应该就是要挖《盛京商报》的根,抢夺夏家喉舌的话语权,分其众而削其力。但张启真并不会因此拒绝,反而还有些跃跃欲试。
    没办法,儒商这个概念实在是太合他的胃口了!若是为宣扬此论的话,张启真不介意再让沈其音如愿一次。
    至于夏伯严嘛,张启真倒是觉得这位越来越执着于权势的儒者,是不是也该低下头来自省一下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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