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敛晴憋着气系上制服前胸的两枚扣子,稍稍活动了下肩背,确认不会崩开,又使劲扯了扯制服下摆,勉强盖住插在裙装后腰处的手枪:“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在这休息一会,好吗?”
柜子里绑着个被扒光衣服的女人,是之前那个被持枪匪徒挟持的空姐。
空置许久的肠胃发出“咕咕”的抗议声,张敛晴紧盯着监控,顺手开了盒泡面。
几滴热水溅出杯口落在虎口上,张敛晴喜形于色地骂了声“靠”,带着优雅端庄地职业假笑走向广播室。
她喜欢重口味、有嚼劲的东西,就算对待最简单的泡面,她也会像冲咖啡一样,用细小的水流一圈圈均匀冲泡,一点一点浸润面饼,让配料与面的风味完美融合的同时,最大程度地保留面食筋道的口感。
这碗面多半是不能吃了,不过在真正的美食面前,谁还会惦记泡面呢?
张敛晴自认还算了解万沁。
对于战争而言,女性太过柔软了,想在男人的战场上争得一席之地,就必须比男人更凶狠,更不要命。
可万沁是个“奇葩”。
如果让佣兵在名利与正义间做出取舍,大多数人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只有万沁,轻飘飘地扔出一句话,掷地有声,重逾泰山——
“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什么都要。”
“小样儿,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成年人的世界可是很残酷滴。”
经济舱,所有目光聚焦机尾。
万沁摘下口罩抽出皮筋,缠了两圈套在手指上,把影响视野的帽檐右移几分,视线从每一个乘客脸上扫过。
“坐下,不许动!谁他妈让你站起来的?”
控制机舱中段和机尾的劫匪一前一后将万沁夹在中间,挥刀大声呵止万沁行动。
广播中突然传出一阵刺耳的电流,鸭叫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别这样,让开点,不要对女士这么粗鲁。这位女士,请把叛徒交给祖神,神会庇佑你的。”
尖锐的电流声很容易让人心烦意乱,万沁皱着眉头使劲甩了下头,她有些耳鸣,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有什么要爆开了一样。
赫里吓得一抖,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靠背底下,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逃离所有危险。
在乘客的惊呼声中,万沁抓住赫里的领子使劲一提,粗暴地将魁梧的中东男人推倒在过道上。
“你们要找的人叫卡里赫姆,I国101计划前负责人,半个月前成功向英国申请政z避难。一周前,卡里赫姆化名‘赫里’,购买了德黑兰飞往伦敦的机票,只要航班落地,他就是拥有合法身份的英国公民。”万沁像押送犯人一样,单手架着赫里的胳膊缓步向前移动。
或许是由于刚刚粗鲁的行为受到了为首者制止,前面劫匪虽然依旧语气生硬,但并没有动手,只是站在过道中间用身体阻挡万沁前进。
“女士,请回到你的座位上,把人交给我们。”
“没问题。”
万沁笑着侧过身子让开空间,边上靠国道的座位猛然伸出条大长腿往赫里屁股上狠狠一踹,本就四肢瘫软的赫里吃不住力哎呦一声摔进对面的空座里。
一颗圆润的钢珠从袖口滑入掌心,万沁左手小指勾住皮筋,食指、拇指呈直角分开,右手将钢球固定在皮筋受力的中心点拉扯到耳后,瞬间撒手将钢珠射出。
只听嘣的一声,小小的钢珠穿过座椅缝隙,旋转着飞向机翼左前侧靠近过道的位置。
无架弹弓,几乎每个生长在中国农村的孩子小时候都玩过,用手指代替弓架,仅靠一根牛皮筋和一颗小石子就能打下树上的麻雀,如果弄到弹力更强的皮筋,甚至能猎杀飞鸟和野兔。
万沁十叁四岁的时候,就靠着一个弹弓和一把柴刀打跑过山里最凶悍的野猪。
液体炸弹上的接收器频率并不高,最多只能覆盖两枚炸弹前后五到六排的空间,劫匪为了安置炸弹已经清空了机翼周围五排的乘客,这样一来,引爆器的范围就被缩小在了最靠近机翼的几个人之中。
早在候机厅垃圾桶发生爆炸时,万沁就已经记住了这几个反应奇怪的人。故意高声说话吸引注意,就是为了确定最后一名潜伏在乘客中的劫匪的位置。
可惜口罩上的皮筋弹性还是差了点,为了保证射出钢珠的杀伤力和精确性,万沁不得不冒险向前舱移动。
被钢珠击中颈部的中东男人甚至来不及触碰口袋里的红色按钮,就眼前一黑歪着身子倒了下去。
万沁一动,戴贝雷帽的女人自然也没闲着,仗着腿长几步跨到后排劫匪面前,侧身收腹避过劈砍,左手扣住匪徒持刀手腕向外翻转,右手一个砸肘猛击对方肘关节连接处,持刀的手臂瞬间弯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女人伸手接过下落的砍刀,干净利落地插进劫匪脖子里。
“所有人趴下,不要碰那个人!”
根本不用提醒,看着劫匪倒下,已经有一些乘客反应过来,知道飞机上的炸弹威胁暂时解除了。靠近万沁的把头埋低,自觉让出射击路径,前面几个男人虽然赤手空拳,但依旧仗着人数优势与劫匪展开搏斗。
机舱中段的劫匪反应很快,第一时间扑向引爆器,万沁的第二枚钢珠离弦而出,精准地击中对方的喉结。
劫匪双手捂着脖子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到在地,边上看准机会,抬起高跟鞋踹向劫匪胸口。越来越多鞋子参与了进来,皮鞋、靴子、高跟鞋、运动鞋……
一直守在客舱最前端的劫匪见局面失控,当即扔下同伴独自逃向前舱。当然,他这时候还不知道,前舱也有位“死神”正等着他。
制服四名劫匪后,戴贝雷帽的女人小心翼翼地取出引爆器,切断电源和引信后,趴在地上仔细检查安装在机舱座椅下的炸弹。
“这两枚炸弹有联动装置连接,没办法单独拆除任何一枚。”
女人打开炸弹侧边的盖子,错综复杂的线路一览无余,其中一条醒目的橙红色线穿过走廊一路延伸到对面。
“能不能不拆除?”
“风险很大,这种遥控液体炸弹稳定性太差,一旦启动,哪怕遇到一点气流颠簸都可能爆炸。”
“我配合你。”
万沁将赫里扔到座椅上躺着,俯身开始检查另一枚炸弹。
劫匪使用的液体炸弹爆炸物配置很粗糙,引爆装置设计得也很无脑,烦就烦在要排除的线路多得令人发指,就像一张写满了1+1算术题的试卷,明明很简单,却做得让人心烦。
两个人必须根据排布依次剪短装置中的线路,一人一根交替进行,不能错漏,间隔时间不能超过一秒。
就很烦。
万沁不是个没有耐心的人,但她今天的状态确实不太好,有几次手抖得厉害,工具钳险些落在其他线上。
沉寂已久的广播再次发出刺耳的噪音,这次电流声持续了很久才停止。
紧接着,广播中传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一个身穿空姐服饰的女人尖叫着从前舱跑了出来。
女人头发蓬乱,衣服和脸上都带着血迹,高跟鞋不知何时也跑丢了一只,跌跌撞撞地扑进前排男乘客怀里,一边抹泪,一边抽噎着低声诉说自己的恐惧。
“杀人……杀人了!他们有枪……他们杀了马蒂,当着我的面……”
“别怕,别害怕,他们不敢来这里,我们会保护你的!”
两个年轻人捡起匪徒遗落的砍刀守在连接处的两边,让受惊过度的空姐去后面安心休息。
“谢谢你们,你们太勇敢了!不像我什么也做不了……”空姐吸了吸鼻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推开众人快步向机翼处走去:“对,我执飞这趟航线快十年了,非常了解这架飞机,或许我能帮得上一些忙。”
“拦住她!”
电流声加上被扩音的枪响让万沁耳鸣的厉害,又必须全神贯注地应付炸弹,生怕剪错线路引发不可挽回的后果,所以根本没顾上关注机舱内发生的事。听力恢复的瞬间,某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声音就钻进了她的耳朵。
可惜,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