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槿见秦暄明来,心中欢喜。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开心,似乎比和鸣飞在一起还开心。
宴会已散,积玉堂静了下来,前厅都是忙着清场的下人,云槿没有惊动旁人径直穿过长廊进了后院。院里灯火通明,云槿听到秦暄明的声音,“不用了,都撤了吧。”
“已备下热水,公子可要沐浴吗?”
“都下去吧,我自己来即可。”
两个小丫头退出来,转身看到云槿,忙行礼,“公主殿下。”
秦暄明转过身来看到云槿抿嘴轻笑,“公子当真好难伺候啊!看来我又多此一举了。”秦暄明接过她手里的食盒,轻笑道,“突然又有了胃口,必得吃上两大碗才行!”
几碟小菜清淡可口,秦暄明笑道,“这真是云儿自己做的吗?”云槿吐了吐舌头,“反正是我亲自拎过来的。”
秦暄明用饭,云槿坐在旁边给他讲青城的见闻,秦暄明听完却只是笑,云槿道,“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云儿是个细心的人,比十个暗卫都瞧得仔细。”听她事无巨细地将观察到的动静都说给他听,他有些惊讶,接着很欢喜。
“你在笑我是细作对不对?”她嘟嘴道,“好心没好报!我知道必然有人专门给你做这些,肯定比我的消息都准。”
赵鸣飞拉着云槿到处玩看青城人人都把她当成无知小丫头,对她无丝毫防备。云槿虽不通军营之事,但她还是察觉到了异样。
秦暄明道,“云儿莫恼,我决计不是在笑话你,只是开心。”
“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她肯为他花心思,他自是开心。
“云儿有心了,这里人人都警觉着呢,自保要紧,今天这些话不可再对别人讲。”
云槿叹气,“暄明,我好怕打仗。这一路走来我见许多百姓衣不蔽体、无家可归的,很是难受。眼下西川已定,咱们又和北戎签了盟约,正是修养生息的好时候,如果自己人再打起来,到时候天下大乱,会有更多的人流离失所。”
“公主忧国忧民,体恤子民,实属难得。”秦暄明道,“父亲常说,出仕是要为百姓谋福。起初我还不太懂,去了北戎一趟后颇有感触。大丈夫自该忠君爱国,只是朝代更迭,多方混战,实在也说不上谁是正义之师。战火连绵,百姓苦不堪言……”
云槿托腮静静地看着他,深以为然。她心里更清楚,一旦青城有变,她会失去鸣飞。
每次念及三人之间如何,云槿颇感郁结。
送亲的人第三日早早便回了,奇怪的是一向急脾气的赵鸣飞竟然比谁都回来的晚。第四日破晓时分他才回了城,谁也不见,也没去找云槿。
赵鸣飞一大早就在房间踱步,听到下人禀告,“少将军,有位姑娘说是柴郡知府朱大人家的,有要事求见。”赵鸣飞闻言一惊,叫道,“让她进来!”
来人神色慌张,跪地道,“将军,我是朱府的丫头品兰,我们在柴郡见过,你不记得我了?”赵鸣飞道,“见我有何事?”
“将军,我家小姐不见了!入北戎的那晚,各位大人都喝醉了,我家小姐特意煮了醒酒汤送给咱们东齐的诸位大人,叶大人说小姐放下醒酒汤就走了,我想着小姐说她还要给赵将军你送,就想来问问将军是否见过我家小姐?”
赵鸣飞冷冷道,“我并未见过你家小姐,到别处寻吧!”
品兰急得直掉眼泪,“这可怎么办?公主殿下让人寻遍昙溪也找不到我家小姐,小姐她莫不是被人害了?赵将军,求你派人找找我家小姐吧,奴婢不会骑马,还劳烦将军派人去柴郡告知我家大人……”
赵鸣飞道,“我即刻派人去打探。”品兰闻言大喜,忙磕头道谢。赵鸣飞问,“你刚才说叶大人是最后一个见过你家小姐的吗?”
品兰道,“是的,我家小姐命我去了北帐,她去了南帐,南帐只有赵将军你和叶大人,叶大人忙着回京,奴婢不敢叨饶太久,这才来问将军你,想来我家小姐是去给将军送醒酒汤的时候不见的。”
“起来吧,此事我会尽心。”品兰再拜谢,她转身欲走时,不妨被人扼住了脖子,赵鸣飞稍一用力,品兰立时殒命。
“来人,把这个细作拖出去!”
进来两人抬尸体,却又听一个女子惊呼,赵鸣飞转身看到脸色惨白的云槿,全身一颤,暗叫不好。
云槿听人说赵鸣飞回城之后心情不好,以为他在北戎闯了祸,特意来看看,没想到却看到他在杀人。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那丫头已没了气息。云槿震惊了,全身悚然,“鸣飞,你怎么胡乱杀人?”
赵鸣飞故作镇定道,“她是细作,不得不杀!”
云槿怒道,“你胡说!她分明是朱小姐的贴身丫头,我们见过的,她刚才说朱小姐不见了,特来向你求救,你……你竟然…..”
原来云槿早和品兰见过面了,赵鸣飞自恨失手,但依旧面无愧色,“云儿不要被骗了,你不知人心险恶,此女是派来害我的,我若不杀她,她必袭击我,难道你想死的是我?”
云槿被气到颤抖,大声问道,“你枉杀好人还不知悔改?”
“她若不是细作,我没有理由杀她,云儿你就是不信我!”
云槿冷笑,“朱小姐失踪的事跟你有关吧?你怕她把你说出来,才杀人灭口的!”
赵鸣飞被她问得有些心虚,但听她言语间全是猜疑和指责,气愤道,“对,我是杀人成性的恶魔,比不上某人永远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云儿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不回来,我回来碍着你和秦暄明的好事了!”
他杀了一个弱女子,还面不改色,振振有词。
“鸣飞,你变了!”云槿愤愤而去。
赵鸣飞砸了桌椅,喝道,“公主来了,为何不通报?”门外一众人都下跪求饶,“少将军饶命!”
“今日之事,谁敢说出去半个字,我要他命!”赵鸣飞甩手而去。他本来想去别院找云槿,抬头看见乌云低低地压了过来,闷雷滚滚。他沉思一会儿,转身去了后院。
“少将军,那女子还没醒过来,大夫说高热不退,怕是不行了。”
赵鸣飞神色沉重,掀帘子进了里面。小丫头靠着床打盹儿,听到脚步声,忙起身找毛巾给床上的病人擦拭。
赵鸣飞烦躁道,“再敢偷懒就把你扔出城去喂狼,滚出去!”那小丫头吓得连滚带爬地出去了,室内安静下来,床上那人双目紧闭,气息微不可闻。
赵鸣飞坐下来静静地看着她,她满脸红热,身上也是滚烫,只怕香消玉殒就在顷刻。
“鸣飞,你真的不要我?你……大错已铸成,无可挽回了,这都是命,我不怪你,只盼来世不再见你。”她柔柔弱弱的一个女子性情竟那么刚烈,昙溪的水冰凉沁人,他找到她时,她已经没了气息。
那一刻他真的好怕,他第一次那么慌张。他用力拍她的腹部背部,给她渡气,终于她咳了一口水出来,有了气息。
他醉了把她当成了云槿,一时难以自持做了错事。她绝望道,“原来你口中的云儿不是我。”他这几日总是想到她跃下昙溪时的决绝,她的眼泪,她的话语在眼前、梦里挥之不去。她还这么年轻,正是女子最好的年纪,如果她就此死了,他会内疚一生。
“鸣飞…..”她突然开口说话了,声音沙哑低沉得几乎听不出她是在讲话,他欢喜极了,忙握着她的手道,“朱小姐,你醒啦?我在这里……”
“鸣飞…..”朱若并没有醒来,只是在梦呓,不断地叫着她。赵鸣飞叫道,“把药端进来!”
她昏迷的这几天,什么药也灌不进去,大夫说她死志坚决,怕是没救。赵鸣飞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用汤匙给她喂药,喂了半天也只喂进去少许。
她突然抓了他的手,甚是紧张道,“鸣飞,你不记得了,芷溪里你救过我,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你,我…..我实在一心想着你,你为什么如此绝情?鸣飞…..”
赵鸣飞心中悲恸,柔声道,“我记起来啦,我们是见过面。你快快把药喝了吧,我不想你死。”
朱若听到他的声音,吃力地睁开了眼睛。赵鸣飞开心道,“你终于醒了!”
“我这是梦里,还是阴间?”她意识还没有清醒,见赵鸣飞抱着她,不由得开心道,“一定是在梦里,鸣飞,你别走吧,我们永远在一起,我再也不要醒了,你也别走,好不好?”
赵鸣飞道,“好,我不走,朱小姐,你喂你喝药。”
“你怎么还叫我朱小姐?”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泪流了下来,“为什么你叫的云儿不是我啊?我爹爹一直叫我云儿的啊,为什么你只叫我朱小姐,为什么我不是云儿了?”
这是和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又对他痴心一片,他若逼死了她,恐一生难安。赵鸣飞轻声道,“云儿,你把药喝了病就好了,其他的事我们日后再谈。”
“鸣飞,你叫我云儿了啊?”她的眼睛里有了光彩,抓着他的手也似乎有力气了。赵鸣飞心里难过,柔声道,“喝药吧。”
外面大雨滂沱,风声呜咽,室内的烛火都灭了,朱若一直拉着他断断续续地低语,赵鸣飞静静地听着。
这么大的雨,不知道云儿怕不怕?可是,她有人陪。他回城就听说秦暄明和云槿骑马游玩,两人好到片刻不离。
云儿变了。
她不会只对着他撒娇软语,也不会只对他依依不舍,她心里不会再只想着他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