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风大,吹得旌旗猎猎作响。赵鸣飞纵马进了场,引弓搭箭射掉正中的三面大旗,箭如流星,首尾相连,云槿不禁拍手叫好。
小红马飞跨越过半截旗杆,向场中奔驰。四下开阔,云槿见正中间有一大帐,帐前分站着两排服饰奇特的人。帐中坐着一位年轻男子,红色衣袍,头发用各色的彩线缠成条条细辫儿,头顶束发的金箍在阳光下灿然生光。他见赵鸣飞进来,便起身相迎,那人自然就是西川九王子白音策了。
“多日不见,赵鸣飞你的箭术更神了!”九王子肤色白净很像东齐的小哥儿,声音清亮,神采奕奕。赵鸣飞向他抱拳见礼,两人在案前坐定。云槿坐在赵鸣飞后面,只觉得满帐子都是酒香,香醇清冽得云槿都想贪吃几碗。
“九王子今儿是什么酒,如此醉人?”
白音策示意赵鸣飞向左侧看去,长案上放着六坛子酒,他咧嘴笑了笑,“这是我们西川最有名的澧醇,三十年才出窖一次,旁人想闻都闻不着,整个西川才有十二坛,一半都在这里了。”
赵鸣飞笑道,“这份大礼我喜欢,多谢王子殿下!”
白音策道,“我听说赵元帅的佩剑曾是前楚的镇国神剑,上个月却被你砍成了废铁,真的吗?好不可惜啊!你这把剑真是绝世好剑,怪不得我打架老输给你…….”
“难道你只是在比剑的时候输给我了吗?”
白音策也不恼,亲自倒了碗酒给他,得意道,“我这次又研究出一套更厉害的打法,我只用三个人跟你打,你要是赢了,这些酒都是你的。”
赵鸣飞饮了一口,只觉得入口爽辣,回味醇香,真是难得的好酒。
“可惜我今日没带人来,还得劳烦王子殿下差人送去青城,先在此谢过。”
白音策笑道,“输赢还未定,你不要太自信。若是待会儿我赢了,你拿什么给我?”
赵鸣飞不以为意,一副任君开口的样子,反正他又不会输。
“本来想要你手里的剑,现下改主意了。”白音策顿了顿,目光落在云槿身上,朗声道,“赵鸣飞,今日你若输了,就把这个姑娘给我吧。”
赵鸣飞闻言登时大怒,抽剑将正中的案子劈成两半,白音策一惊,他头上束发的金箍落地跌散成四小段,谁都没看清赵鸣飞怎么把那金箍砍下来的。
白音策那一头小辫子散开来,颇为狼狈。他吓得变了脸色,颤声道,“赵…..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再敢胡言我砍碎你!”
九王子的随从闻声拔刀入帐,那白音策小脸本来就白净,现已是煞白,他退后几步道,“好好说话,动什么手?这些年我送了多少稀罕物件给你,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赵鸣飞的参将向长青道,“九王子殿下慎言,这是我们东齐二公主殿下。”
白音策惊讶,又看了看那个他一眼就相中的姑娘,“公主?原来你是太子煜的妹妹,怪不得……”
他双手交合向云槿行礼道,“无意冒犯公主殿下,还望恕罪。”
云槿起身还礼道,“无妨。”
云槿看到那白音策随从的佩刀皆是一个样式,刀柄的花纹古怪,刀身闪着青光,和上次茶楼里那些人的刀一样。
赵鸣飞怒气未消,白音策命属下收刀。他又上前对着云槿拜了拜,神色虔诚,问道,“公主乐认识我长姐?她现在过得还顺遂吗,你哥哥有没有欺负她?”
他问的是太子妃白乐筱,姐弟情深,如此牵挂,云槿自要如实回答道,“太子哥哥对王妃嫂嫂极好,他们夫妻琴瑟和鸣,殿下不必担心。”
见她温婉有度,白音策对云槿笑笑,云槿其实没有怪罪他言语冒犯,反而觉得这小王子直率有趣得很。
但赵鸣飞总觉得他眼光带有轻薄之意,起身拉了云槿就走。白音策追出来道,“别生气嘛,我已经向公主殿下赔罪了。再者说,她是贵为公主,但我也是西川的九王子,难道还…….”
云槿按住赵鸣飞的手摇头,赵鸣飞才作罢,嘴上却不饶人道,“云泥之别,不可相提并论。”
赵鸣飞一向张狂,说翻脸就翻脸并不稀奇,但这次竟这么咄咄逼人,白音策也较真了,就道,“我们西川是降了你们东齐,但怎么说我也是王子,你们陛下见了我也不会如此轻慢!”
赵鸣飞轻蔑一笑,白音策绷着的脸突然也笑了,“看来你是真的刚回城,什么都还不知道。你们东齐若真是不把我们这些番邦小族放在眼里,为何你们那个陛下还要送了永宁公主嫁入北戎?”
“什么?”赵鸣飞闻言眉头紧锁,刚才的傲气全然不见了。北戎王子都已娶妻,只有北戎王丧妻多年,公主自然是嫁过去为王后。那北戎的大王已年过半百,竟还要赔上东齐正值妙龄的公主。为何不是北戎送人入京?这婚事实在让人面上无光,心里不爽,赵鸣飞一向受不得半点儿屈辱,此时却被白音策问得答不上话来。
白音策继续道,“北戎那边为了表示对公主的重视,联络了几个部落和我们西川的王子们同去京城迎公主,我五哥半个月前就动身了,估计这两天就到青城了。赵鸣飞你等着护送公主入北地吧,到时候昙溪边上十里彩棚十里酒,咱们再比试酒力如何?”
赵鸣飞和云槿皆不知此事,两人疑窦重重。东齐只有嫡公主玉玳封号欢宁公主,从未听过永宁公主。
难道是玉娴?
二人刚回城就看到城中在忙着披红挂彩,说是迎亲队伍三日后到达青城。赵千霖命赵鸣飞出城九十里迎亲,并护送公主入北地。他接了军令就回来安慰云槿,倒是忘了问那永宁公主是谁,但他心里清楚必是三公主无疑了。
云槿忧心忡忡,饭菜一点儿没动,赵鸣飞劝慰道,“云儿,各有因缘,何必如此忧神?”
云槿哽咽道,“玉娴……她才十五岁,身子又弱,到了北地可如何是好?”她知玉娴心系秦暄明而不得,如今又要去北地和亲,云槿心中万般难受,心疼、不舍,还有歉意和自责,她觉得玉娴代她受罪了,哪里还吃得下饭?瑞瑞在她脚边打圈蹭着,她也笑不出来。
“此事都怪姓秦的自作聪明,如今签了盟约却又要赔上公主,换做我,直接打过去,教他们不敢不听话!”
云槿闻言惊然。她心疼玉娴过甚,竟没考虑到和亲的重要。东齐和北戎互相攻伐多年,双方百姓皆苦不堪言。如今双方不再刀剑相向,化干戈为玉帛再好不过,只是委屈了和亲公主。
赵鸣飞行事皆以武力服人,他自是神勇过人,但不知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像他独闯西川王帐,收服西川那样简单。
赵鸣飞见她凝眉不语,又道,“你放心,等我护送三公主入北地时想办法震慑北戎那帮人,教他们必不敢轻慢她就是了!”云槿叹道,“不可!你若得罪了他们,便是害了玉娴。”
赵鸣飞胸有成竹,“你放心,我有的是办法。”
永宁公主的车队入城时,云槿看到送亲使者是叶陵,泪水夺眶而出。他们是表兄妹,如今他送玉娴入北地正合适。
因着青城最精致的别院给了云槿,公主的车队就暂停在了连着别院的积玉堂。
公主身穿华服,头上有红纱蒙着,云槿瞧她身形走姿不太像是玉娴。再一看,和公主携手走着的竟是朱小姐。都江到青城都是小路,公主的车驾应该是从柴郡过来的,知府大人必要接待,公主和朱若投缘携了她一起,也并不稀奇。
皇上重视北戎,护送公主的都是京城世家子弟中最拔尖的,迎亲的又都是各个部落的王子和贵公子,堂上人人服饰华丽,光彩照人。但云槿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秦暄明,他一身蓝衣,玉树临风,颇有超尘脱俗的意味。
他看到了云槿,趁人不注意闪进了后堂。云槿见他过来,心中大喜,还未跑到他跟前,突然有人跟了进来,忙躲在柱子后面。来人对秦暄明附耳几句,秦暄明皱眉,作势离去。云槿顾不得许多了,上前扯住他的袖口,抱有一丝侥幸问道,“暄明,真的是玉娴吗?”
秦暄明见她神色凄然,眼睛红红的,忙道,“不是,是尚书李大人的女儿,因得皇后赏识认为义女,皇上册封永宁公主。”
云槿稍稍缓心,但还是为李千金感到难过。秦暄明道,“皇上顾念叶家,必会善待三公主,你尽可放心。云儿你一切都还好吧,等送公主出城我便回来找你。”
云槿点了点头,秦暄明笑了笑道,“我要先过去啦。”
云槿一怔,忙松了他的衣袖。
迎亲队伍并没有在青城过夜,宴会结束后连夜送公主入北地。赵鸣飞见秦暄明也来了青城,不乐意去北戎了,又说要带云槿一起,气得赵千霖抽了他几鞭子,找了几个力气大的把他推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