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皇帝对权臣忍让至此, 竟没有半分脾气, 说他别无所图, 谁肯相信?
衣尚予又不是真傻子。只要今天|衣飞石认了勾结陈朝探子的罪名,皇帝依然保衣飞石平安无事, 青梅山那边的衣尚予立马就得准备逃之夭夭。
衣尚予奉诏留京, 一是不愿见谢朝大乱,不愿文帝一统天下的夙愿成为虚影, 二也是因为他试图相信皇帝能够继承文帝的雄才伟略。
一旦他发现皇帝做事完全没有底线时, 他也不可能真把全家老小、袍泽兄弟当炮灰。
就算不造反, 带上妻儿心腹跑路不行吗?当了几十年谢朝大将军, 退路衣尚予还是有准备的。
衣飞石确实很聪明。可是, 他太年轻了, 他不了解皇帝,也不真正了解他的父亲。
所以, 他做了一件自以为正确,却让时局与自己初衷完全相反的事。
——他求了谢茂帮忙。
※
闷了一天的暴雨将兴未兴,风中湿润粘腻,偶有沉重稀疏的雨点儿砸落。
圈在外围的信王府侍卫将所有闲杂人等都拦在了外边, 卫戍军列队奔跑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打扫战场、接管城防的呼喝声嘈杂不堪。
被谢茂握住手臂的衣飞石似是想得很艰难,他这做戏的模样看得谢茂差点想笑,故意将另一只手放在那脸色惨白的少年腰身上, 就似一个搂在怀里的暧昧姿势。
衣飞石浑身一颤, 分明是恼的, 面上却作出几分不敢挣扎的软弱:“……殿下。”
“不叫舅舅了?”谢茂在他耳边轻轻说。
被他无赖锁在怀里的少年憋了半天,才低声道:“卑职求殿下……周全。”
雨,稀稀疏疏地落下,豆大的雨点儿,砸在脸上生疼。
明知道衣飞石故意作出这样可怜、卑怯的模样,看着他汗湿的脸颊又被骤雨欺负,本就微微松开的发髻被打出一绺绺零散,谢茂还是被他这一番楚楚之态打动了心肠。
他用手慢慢拭去衣飞石脸上的汗水雨点儿,这样近在咫尺地碰触,几辈子也没有过。
谢茂心中柔情无限,口中却满是假惺惺地威逼:“周全不难。……给不给揉?”
衣飞石僵着身子被他揉搓了半天脸庞,半晌才艰难冷漠又痛苦地阖上眼:“谢殿下垂爱。”
明知道衣飞石此时的姿态都是假装的,明知道衣飞石永远都不会真的混得如此狼狈,谢茂还是乐在其中地享受了一把衣飞石的屈从与乖顺。
——讲道理,那两辈子他就算当了皇帝,也不敢把衣飞石拉身边抱着小腰随便摸脸!
啧,小衣嘛,真好。
刚感慨了一句,不等谢茂多吃两口嫩豆腐,暴雨瓢泼而下。
谢茂略遗憾地松开了搂着衣飞石腰身的手,道:“去孤府上梳洗一番,孤带你去见杨娘娘。”
让谢茂意外的是,一直到二人各自披上卫戍军送来的蓑衣,骑上马,衣飞石也只是指挥亲卫默默跟随,并没有一点儿花言巧语推脱的意思。——他居然真的跟自己回信王府“梳洗”?
这一晚上闹出的动静可不小,宫里宫外只怕都已经被惊动了,此时进宫并不难。
谢茂故意留下话头,说要去见杨皇后,正是给衣飞石脱身的“机会”。只要衣飞石哀求先去办事求情,谢茂就会顺水推舟答应他。不答应怎么办?他难道还真的把衣飞石带回王府先吃一遍?
暴雨打着斗笠瓢泼而下,眼前都似冲出了一片水帘,几乎看不清道路。
谢茂心中发愁:这娃怎么一声不吭就真的跟来了?到了王府我是吃呢还是吃呢还是吃呢?
路过被陈朝探子刻意纵火的骡马市时,蔓延的大火已被暴雨打熄了先前的势头,附近百姓眼看能保住家业有望,个个喜笑颜开。屋舍已被烧塌的百姓则呆呆地看着大雨,似乎怪责上天为何这一场暴雨不曾早一点下来?
衣飞石突然驻马,徒步行至被砸碎的太平缸前,弯腰在地上摸什么。
谢茂控马上前,问道:“什么东西?”暴雨之下,根本看不清衣飞石捡了什么。
若非衣飞石耳力惊人,隔着老远又是瓢泼暴雨之中,想听见谢茂问了什么话也不容易。他分明听见了,却故意装作没听清,将捡起的东西揣进怀里,迷茫地大声问:“啊?什么?”
谢茂恨得牙痒痒,转身打马飞驰而去。——他再次给衣飞石机会脱身。
只要衣飞石在路上多耽搁一会儿,熬到天亮,谢茂就得先带他进宫去了,没空干坏事。
夜叩宫门是情分,清晨上朝是本分,就算衣飞石没求着谢茂立刻带他进宫,一旦天亮,谢茂也得乖乖去宫里候着,给皇帝回话。
让谢茂觉得头疼的是,他已经打马飞快了,衣飞石的骑术也真不赖。
这小子居然又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
你就这么希望跟我去“梳洗”一番?还是……你小子又想整个大的?
谢茂还记得衣飞石在松风院的冷漠决断,那臭小子可说了,我要敢对他动手动脚,他就敢给我一刀……蓑衣遮挡住了大部分雨水,谢茂还是觉得有点凉飕飕的寒意飘了进来。
回信王府的途中,遇见了余贤从点齐的数百信王府侍卫,又浩浩荡荡地带了回去。
有余贤从在身边待着,谢茂总算觉得安全了一点。
他一直都知道衣飞石身手好,可他敢去招惹衣飞石,多半还是因为他自觉很了解衣飞石。
今夜的衣飞石一箭射杀守城校尉,所作所为已经超乎了谢茂的想象。在谢茂的印象中,衣飞石不是这么轻狂恣肆的飞扬脾性,——可转念一想,如今的衣飞石父兄皆在,靠山稳当,和前两世那个家破人亡、尝尽悲苦又如履薄冰的衣飞石怎会一样?
因雨大,人马直接从信王府西边的侧门进府,沿着步廊往里走,浑身滴滴答答地淌水。
谢茂听着身边衣飞石跟随的脚步声就头疼,真的跟来了。真的跟来了啊!
谢茂强撩衣飞石只是一个姿态,不可否认他也想吃点小豆腐,可他真没想把衣飞石如何。
现在衣飞石真的默许了,他倒开始琢磨要如何脱身了。
既不能破坏自己对小衣心存觊觎的形象,又不能真的把人吃了,找点儿什么理由呢?
跟在他背后的衣飞石想的却是,那个用一枚铜钱砸碎太平缸的高手,指上功夫惊人,很显然并不在圣安门瓮城上死去的那一批陈朝探子里。
——那人是谁?他去了哪里?如果他仍旧留在圣京,是否还会生出乱子?
至于谢茂烦恼的事,衣飞石反倒不怎么在意。
这件事在他的计划之中。他知道信王迟早有一天会憋不住提出要求,他也已经做好了准备。今天发生了这样一个荒谬巧合的意外,被信王捉住了机会,立刻下手要挟,他半点都不奇怪。
相比起信王直白地逼迫,他更害怕的,其实是信王一言不发就帮他把事办了。
这样也好,银货两讫。日后他下手坑信王的时候,也不必有一丝抱歉。——本就是信王挟恩逼迫,他不得不从。也不算他冤枉了信王吧?
抵达信王的寝宫时,衣飞石揣在手里的那枚铜钱都快捂热了。
谢茂不顾浑身湿润又来拉拉扯扯,扶着他的肩膀低语:“舅舅替你洗身子?”
满以为衣飞石会磕磕巴巴推脱一句,哪晓得衣飞石也知道天快亮了,惟恐夜长梦多,居然一副“我已认命”的表情,低眉顺目地说:“卑职服侍殿下入浴。”
“……”你敢想办法拒绝我一次吗?谢茂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蛋疼感。
盥池里早已准备好热水,谢茂都没有磨蹭的机会,就被惟恐他淋雨受寒的宫人们簇拥着泡水去了,衣飞石身边也跟着三、四个小丫鬟,很安静地脱去身上的湿衣,先在半人高的澡盆里冲去身上污秽,一个小丫鬟突然轻呀了一声。
谢茂即刻回头,在旁服侍的朱雨已问清楚情况,低声回禀:“侯爷身上带伤,是否请大夫来看看?”
“快快快,马上请大夫来!”谢茂大喜过望,终于不用吃未成年了!
衣飞石却甩开身边碍事的小丫鬟,两步行至谢茂身边,看着谢茂赤|裸的上身,猛地一伸手……
卧槽你脱我裤子干嘛!谢茂目瞪口呆。
衣飞石丝毫没听出谢茂是在关怀自己,他此时的处境很不妙:
——他才杀了圣安门守城校尉。
——“陈朝探子”事发,不走最近的南城门,反而一路杀到了西城,占据了这边的瓮城箭楼。
巧合得简直就跟事先商量好的一样!
所以,他才刚刚动作,就被谢茂喝止,谢茂质问他的去向,他认为自己是被怀疑了。
此时谢茂分明是关心他的安危,他也没听出来,只认为谢茂是在质疑自己的说辞。谢茂拍他脑袋的动作,让他有些气血上涌——父兄管教也罢了,这不知所谓还觊觎自己身体的信王,居然也敢如此放肆轻辱?!
他勉强忍住气,低着头,声音依旧温和诚恳:“卑职箭术尚可。殿下一试便知。”
不等谢茂再骂“尚可个屁不许冒险”,衣飞石已抽出了自己悬于马鞍上箭袋,迅速纳于腰间,身形一闪,人已踏在马背上借力跃起,顺手取走了马鞍上的长弓。
衣飞石腾空跃起的那个瞬间,谢茂脑子里空白一片。
卧槽!这娃是要上天!
……不不不不不!前面是徐子连弩的杀阵啊!五百骑兵冲锋都能一波杀尽!
你是疯了不成?
谢茂眼睁睁地看着衣飞石腾起的身影,身体比意识先一步作出反应,那就是伸手去抓!
想当然他不可能捉住身法奇快的衣飞石,他两只脚还踩在马镫上,身体前倾就栽了下去,哪怕有侍卫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谢茂还是摔了个膝盖破皮,一瘸一拐地疼!
恐怖的弩机绞动声齐刷刷地响起,十座徐子连弩在五息之间,统共射出了二百五十支重弩|箭,原本被射死在地上的卫戍军又被犁了一遍,箭雨过后,摔得七荤八素的谢茂才被扶着回头,他仓惶地搜寻衣飞石的身影……
满地卫戍军的尸体再次被重弩|箭分尸,血肉横飞,谢茂目瞪口呆:“我小衣呢……”
张岂桢因离得近,又因身在卫戍军,对守城利器徐子连弩比较熟悉,解释道:“王爷放心,清溪侯并未受伤,他已经过了最危险的射程,我指南边,您看北边……”
张岂桢果然指着南边,因离得远,谢茂不管看南边还是北边,箭楼上都无法辨认。
瓮城靠北渐进城墙的地方,果然看见了衣飞石飞速靠近的身影。他没有使什么规避的身法手段,就是一条直线往城墙边冲刺。在这个距离,无法移动也无法调整上下角度的徐子连弩,已经拿他没什么办法了。
张岂桢解释道:“徐子连弩本是守城之器,对付大队人马采取覆盖杀伤,对清溪侯这样的高手意义不大。”
徐子连弩虽然在大规模杀伤上效率惊人,缺点也很明显。
太远的碍于射程射不着,太近的因本体笨拙无法调整角度也射不着。
不过,能像衣飞石一样凭着身手穿过杀阵箭雨的,这世上也确实没有几个。大部分人都会死在十弩齐射之下。徐子连弩虽有缺点,能利用这个缺点的,依然只有极少数人。
张岂桢话音刚落,一阵箭雨咻咻咻再度降临!
这疾速射来的一阵羽箭皆来自箭楼,尽管徐子连弩无用,箭楼里却常备着弓箭。
谢茂看得一颗心都揪紧了,悄无声息地看着衣飞石在箭雨中腾挪躲闪,他身边似乎还有一抹闪亮远远射了回去,张岂桢为他解说道:“丁位弩机处有人中箭。”
随即,张岂桢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赞叹,“……神乎其技啊。”
箭楼上的出箭口只有巴掌大小,本就是防止弓手中箭故意做的遮挡。衣飞石能在十多名弓手对他齐射的瞬间活下来已属奇迹,最让人震惊的是,他竟然不是狼狈逃窜,还能顺手反击!——丁位弩机方向的弓手是否死亡,张岂桢无法肯定,但肯定已经失去了战力。
衣飞石如此年轻就有了这样漂亮的身手,明知他乃将门虎子,在场所有人仍是惊呆了。
连信王府侍卫中堪称佼佼者的黎顺、常清平,都忍不住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各自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震惊与担忧之色:衣飞石的功夫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好了,而是好得让他俩都心惊!信王又爱和这种等级的高手拈三搞四,惹毛了人家真要下手杀人,怎么抢救得及?
谢茂知道自己身边的侍卫谁功夫最好,指着黎顺,问:“你看侯爷有危险吗?”
对面瓮城城墙之下,衣飞石已壁虎一般攀爬在城墙上,他开始东挪西折,在两具徐子连弩之间交替向上爬行。
瓮城箭楼上共有十座徐子连弩,然而,衣飞石窜进之后,能够将他纳入弓箭射程的,仅有六个弩机方位,因衣飞石挑选的角度比较刁钻,这六个弩机方位之中,南、北两端的两个想够着他也比较勉强。
黎顺估算了一下,谨慎地说:“若对方没有身手与侯爷相当的高手,侯爷保持目前的状态不松懈,性命无碍。”
半点都没让谢茂觉得放松,他把黎顺拽到身边,低声问:“他厉害你厉害?”
……黎顺略无语。说得好像您知道我有多厉害似的?
王爷问话不能不答,黎顺再三考虑之后,略不甘地承认:“卑职略逊一筹。”
论杀人手段,黎顺自认不逊任何人。可是,衣飞石的轻功实在太好了。
刚才那一场徐子连弩砸下的箭雨,黎顺就闯不过去。城墙下十多名弓手的齐射,黎顺能活下来,可也绝不可能做到毫发无损。衣飞石呢?看着对面轻飘飘翻上瓮城女墙的少年身影,黎顺再不甘心也得写上一个大大的“服”字。
能在箭阵中毫发无损地活下来也罢了,还能形若清风,步似落叶,闲庭散步一般,若非尚有余力,岂能如此从容?衣飞石的轻功,远不止如此。
“好,你去吧。”
谢茂得到了答案,一颗心就彻底放了下来。比黎顺厉害,那今天肯定能活下来。
他开始放心大胆地欣赏衣飞石的表演。
衣飞石在攀墙的过程中就张弓射了三箭,单手配合手肘、脚掌、膝盖等等地方搭弓的功夫,军中不少精英都会,可谢茂觉得吧,谁也没有小衣做得好看!小衣真好看!这腰,这臀,这腿……
别人打起架来跟滚地葫芦一样,我小衣杀人跟拍电影似的……随便看一眼都能做壁纸……
能截图不?谢茂突然问系统。
能。
那你给我截下来!我眨一下眼你就……哦不,都能截图了,能录视频不?
能。
那快录,刚才的录了没?你有缓存功能吗?
请宿主开启任务辅助系统,辅助系统的子目录提供视频、截图等功能。
谢茂考虑了很久很久,遗憾地表示:那算了吧。
衣飞石已杀到了徐子连弩之前,面着三面铁质挡板,他的弓箭当然射不穿,他的弓箭也不会拐弯。可是,箭不会拐弯,他会拐弯啊!他当然比重逾千斤的笨重连弩转得更快!
衣飞石身形腾挪跃起,凌空开弓搭箭,蓦地转身,三箭齐发!
咻——
三支箭同时飞出,划破空气的啸声同时响起,仿佛只有一个声音。
箭矢射入三名控弩手的身体距离却不相同,一短两长。位于中央的控弩手胸膛中箭,发出短促的哀嚎时,左右两边的羽箭方才尖锐地分别破开控弩手的眉心与咽喉。
衣飞石一手挽弓,展颜一笑。
大局已定。
他已在箭楼杀出了一片立锥之地,接下来的,就是对方的末日了。
※
衣飞石从瓮城上下来时,上边已经没有一个活口了。
他知道这事对自己很不利,就因为他手欠先杀了一个守城校尉,所以,这一批尽数死在瓮城上的“陈朝探子”,反倒让他有了杀人灭口的嫌疑。——毕竟,这伙人为何要从南城往西城跑,是一个很让人费解的巨大疑团。坑得衣飞石差点想哭。
钱彬带着卫戍军去收拾残局,谢茂则板着脸看着冒险归来的衣飞石:“小衣。”
衣飞石手中还握着弓,腰间箭囊里还剩下一支箭。他不想应付谢茂的质疑,又忍不住想,我能不能哄骗他?他若甘心情愿为我辩解……朝廷,会有变数吗?
两个信王府侍卫取走了衣飞石手中的弓箭,跟随衣飞石而来的亲兵略有躁动,衣飞石微微颔首,亲兵们即刻安稳不动。
“殿下。”衣飞石温顺地走近谢茂身边,斟酌要怎么开口行骗……
谢茂看着他微微松开的发髻,颈上汗湿的晶莹,哪怕刚才看动作大片赞叹不已,这时候也忍不住想骂娘:照我穿越前的年纪算,你现在还是个中二学生!玩什么个人英雄主义!
——好吧,你都拯救世界了,那我就不能再当你是未成年人了!
谢茂微微挥手,信王府侍卫即刻围拢一圈,将方圆三丈内的闲杂人等全部驱赶开。
确认附近无人能听见自己的低语之后,谢茂才刻意暧昧地牵起衣飞石的手,用藏在咽喉中含糊不清的声音,说:“我能证明你今晚杀的校尉已被陈朝探子买通,所以,那群探子才不走南边的城门,直奔圣安门。”
衣飞石猛地抬头:“殿……”
“被你杀掉的人,是谢朝的忠臣,还是被陈朝买通的奸臣,都取决于你。”
衣飞石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信王舅舅……”
谢茂忍住心中的促狭与玩笑,作出趁火打劫地深情款款状:“小衣,舅舅实在太心疼你了。衣姊夫打疼你了么?舅舅给你揉揉?”
……揉你二大爷。衣飞石心中狂怒,眼睫却似凝起雾气,半晌才艰难地说:“只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