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得到了宋国使者即将到来的消息,虽然在几个月前他就知道赵佶要册封他为奉宁军节度使,但他也知道金国派了使者到宋国,他很紧张宋金之间是否会达成对自己不利的协议,但现在看来,并没有,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而且随同封赏诏书的还哟银绢数万,这可是他急需的东西。
张觉兴奋之余,决定要出城迎接宋使,以表尊敬,他招来张钧、张敦固、卫甫、赵民彦一起商讨此事。
张敦固第一个反对,说道“听闻那完颜宗望已经到了中京路,此人非完颜阇母可比,我军军心正是不定的时候,那宋国册封不过是锦上添花之举,且不许我等声张,遣一上将前去即可,如兄长信得过,末将愿往迎接,还请将军坐镇平州,以防不测!”
卫甫也点头说道“张将军说的不错,如今吾等在战时,还是小心为上!”
张钧刚刚从燕山府来,对张觉拱手道“我从燕山府时,那王安中言语中便对我军的忠义有所担忧,如今天使前来,将军不去,恐消息传回,使宋国疑我等之心啊。”
张觉想了想,最后说道“我就带轻骑一千,官吏数人,你等四人均在此守卫,当无大碍,想那完颜宗望再用兵如神,也不会知晓宋国天使的消息,我也不走远,只迎三十里,来回不要一日,想来无碍。”
几人对视了一眼,只能无奈的接受了张觉的方案。
张钧离开将军府,回到自己的府邸,一个下人走了进来,张钧看到他,眼睛微微的缩了一下,然后挥手道“把门关上,你来服侍我写字。”
那下人应了一声,回头把门关上,随后抬起了头,眼中完没有对张钧的尊重,反而在眼内有一丝丝的蔑视。
“张大人,这是我家将军给你的信。”那下人从帽子里摸出一个蜡丸,将蜡丸捏碎,递给张钧。
张钧吸了口气,自从他犹豫不决,没有杀掉这眼前这个人后,他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我母亲还安好吗?”张钧看完信,想了想,问道。
“请张将军放心,上次兔耳山之战,我家将军得知将军的威名,甚为仰慕,将军的母亲就住在我家将军的府上,过的那是一个尊贵。”这下人嘿嘿的说道。
原来这下人是金国派到平州的密谍,完颜宗望到了润州后,第一件事并不是出兵找张觉的麻烦,也不是治完颜阇母兵败之罪,而是将自己手下的密谍部派了出去,完颜宗望是个打老了仗的人,他太明白什么叫知己知彼了,他认为上次兔耳山之败,关键就在于对平州的情况不了解,这才会中了埋伏。
古代虽然也有官话,但毕竟没有后世那么普及,想想后世开国的伟人们都是人人乡音极重,就知道一千年前的宋朝时期想做密谍,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语言问题,因此,完颜宗望派出的都是燕云当地人。
张钧面前的密谍便是燕州刘家的人,算起来还是刘彦宗的族侄,名唤刘易知,同为燕云世家子弟,他很快找到了张钧,并且利用张钧被罚时的不满情绪,将张钧拉下了水,当然,其中还有张钧母亲的缘故,张钧母亲本住在营州,在上次完颜阇母出兵的时候沦陷金国之手。
“姓刘的,日后如果我知道你说的是谎话,我一定会扭下你的脑袋!”张钧捏紧了拳头,闭着眼睛半晌后说道“我已经按照你们说的去做了,张觉明日就会带兵出城去迎接宋使,具体时间我却不知道。”
“多谢将军,只要将军为我大金国夺回南京,日后封赏必不会少!”刘易知笑着说道“到时候,我还要将军多多提拔呢。”
“你不要太过分!”张钧本来就感觉对不起张觉,听到还要自己出力,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了。
“难道将军还有回头的路吗?那张觉可以打将军军棍,难道就斩不了将军的头?”刘易知冷冰冰的说道“还是将军觉得平州真的可以抵挡住我大金国的数万大军吗?”
两人对视了一会,刘易知叹了口气道“你我也算故人,平州一隅之地怎能敌金国?张觉所依仗的不过是宋国罢了,但宋国真的愿意为了平州和金国开战吗?将军也去过宋地,这擅开边衅的罪名,你也是知道的吧。”
张钧长吐了一口气,问道“到底要我怎么做?”
刘易知见张钧屈服了,心中大喜,这下要是成了,日后封赏还能有少?自己在刘家的地位也可以上升不少了吧。
——三日后
张觉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以及数个官吏走在最前面,在他们身后的是整整一千轻骑,由于要见天使,这些轻骑都是精挑细选的衣甲光鲜之人,张觉希望可以凭借这些让宋国给自己更大的支持。
“好了,这平州城就交给各位了!我去去就回。”张觉的气色很好,对众人拱手说道。
张钧等人对张觉拜了拜,张觉便带着人马向南奔去了。
而就在张觉出发的同时,一只兵马出现在兔耳山不远处。
这是一只两千人马组成的骑兵队伍,所有人均是白袍白帽,就连战马都用白色的布匹包裹着,旌旗不举,人马不言,如同幽灵一般。
此时的天色才刚刚放明,这两千人马都默默的吃着自己怀中自带的干粮,为首的一员大将手持佛珠,口中暗念佛经,如果鲁智深在此必会认出,这就是他那记名弟子,在金军中被称为菩萨太子的完颜宗望。
“斡鲁补,时间差不多了。”完颜阇母看了看天色说道。
完颜宗望睁开了眼睛,把佛珠一收,对完颜阇母说道“叔父,此战就交给你了,兔耳山的耻辱只能你自己用敌人的鲜血来洗刷。”
完颜阇母知道这是完颜宗望给自己机会,如果自己没有把握住,那么日后别说再往上走,能在现在的位置上待下去就不错了。
完颜阇母对完颜宗望拍着胸部说道“二太子你放心,此战如不能击败张觉,我也没颜面回来了。”
完颜宗望又口念佛号说道“我佛慈悲,此战我军必胜,张觉军中大都为平州人,日后也是我军战力,如其投降,不可轻伤。”
完颜阇母应了一声,手中大刀一摆,两千骑兵闻声而动,在其带领下向北奔去,他们要绕过兔耳山直奔平州。
兔耳山下的要道上自然也有平州军在此扎寨防守,几个打着哈欠的卫兵看着远处奔来的骑兵,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那是什么?暴风雪吗?”
“不知道啊这地怎么在震啊?”
当卫兵看清楚来者是骑兵时,已经晚了,这两千骑兵都是完颜宗望挑选出来的精兵,各个弓马娴熟,卫兵还没视警,数支箭矢就射中了他的身,当这个卫兵倒下的时候,眼睛的余光看到几个套马绳套中了营寨大门前的鹿角。
完颜阇母看着眼前营寨被攻破,大声吼道“不许恋战,和我冲过去!”
两千金兵铁骑如同旋风一般,从营寨中横扫而过,当营寨中的守将被完颜闍母一箭钉在地上后,平州军的士气顿时陷入了谷底,要不是完颜宗望不想恋战,在此守卫的数千平州军恐怕一个都逃不了。
完颜阇母带着骑兵冲过营寨后,回头看了看人数,发现基本没有损伤,不由暗暗赞叹完颜宗望的练兵之能,非自己可比,又继续冲向平州城。
张觉带着人马慢步来到了距离平州城城东三十里处,约莫等待了一个时辰,就看到了打着天使仪仗的人马走来,张觉急忙下马表示尊重,那天使见张觉出迎三十里,点点头道“这张觉虽是北人,却也知道规矩。”
“平州张觉拜见天使!”张觉带着两个儿子和官吏们拜道。
“好,咱家早就听说张将军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天使还想客套两句,突然看到远处鸟群腾飞,不由奇道“你们平州的景色倒是奇异,咱家还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鸟飞起来的样子。”
张觉回头看去,脸唰的一下白了起来,他猛地趴在地上,侧耳倾听,那天使见张觉这样根本不明白他在做什么,正准备问,护卫天使的虞侯也趴到了地上。
“不好,最少两千骑!”那虞侯大声吼道“张将军,是你的人马吗?”
张觉刚刚白的脸现在已经变成了黑色,他摇头道“不是我的人马,恐怕是金兵突袭。”
“什么?金兵来了?这怎么好啊?”那天使吓得手都颤抖起来了,他急忙从马车上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张觉说道“这是官家给你的封赏,封将军为节度使,节度使大人,咱家的使命已经完了,就不用送了。”
说完,这天使唰的一下窜回马车,对那虞侯吼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回燕山府!”
那虞侯呆了一下,才哦了一声,调转车马,往南奔去。
张觉等人看着已经快不见人影的天使仪仗,只觉得好像在梦中。
“大人,吾等怎么办啊?”一个官吏见张觉还在发呆,上前问道。
张觉这才醒悟过来,看着那鸟群的距离说道“快!都上马,回平州城!”
张觉军还没有跑到三里地,就看到一只兵马出现在自己的侧翼,而且还在不断向自己靠拢。
张觉看到为首那人,不是完颜阇母又是何人,整个人魂魄都被吓掉了三分,金军居然真的到了平州,还在截杀自己,这一路上的兵马呢?难道都军覆没了?
完颜阇母没有给他时间思考,他拉弓引箭,射向张觉军,在他的箭矢之后的是近千只箭矢,金军中能骑射的实在太多了。
张觉看到铺天盖地的箭矢飞来,暗暗叫苦,他这次是来迎接依仗的,军士装备根本不是战时的,连盾牌都没几个,瞬间近百人被射落下马,张觉军的士气如果刚刚还有六十,现在就连二十都不到了。
“张觉小儿!给我拿命来!”乌延蒲鲁浑收起弓箭,挥舞着狼牙棒带头向张觉冲去。
张觉军中除了甲士外还有几个官吏,这些官吏都是当地的乡绅出身,哪里敢战,便带头逃跑,这两军交战,最重要的就是士气,要是没人逃跑,一些人即使心中胆怯也会上前,但只要有一人后退,那么其他人都会给自己找到一个借口,只见张觉军如同山雪见到烈日一般迅速瓦解了,还没白刃交战,就逃了近百人。
张觉见状,暗暗叫苦,知道事不可为,对左右道“平州不可去了,如今之计,当奔燕山府投奔宋人,宋国皇帝刚刚封了我做节度使,想来是会庇护我的,你等如愿,便和我同投宋国。”
说完,张觉就调转马头,叫上自己的两个儿子往燕山府去了,张觉军中大都为平州人,想着家眷还在平州,不少人不愿意去宋国,金军还没杀到,就有三四百人下马投降,完颜阇母看着被降军挡住的道路,气的想杀人,但想到完颜阇母的话,还是下令收降,回军平州了。
——平州
张敦固担忧的在城楼向外望去,他已经从兔耳山的败军口中得知了金军突破防线的消息,他现在担心的是还在城外的张觉。
哗哗哗,一阵甲胄摩擦的声音传来,张敦固回头看去,见是张钧,便道“将军还未回城,恐怕是遇到了金军了,要不我们出城迎一下吧。”
张钧低着头继续向张敦固走来,张敦固有些奇怪的看着张钧,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但还是直觉的戒备了起来。
“张钧你怎么了?”
“得罪了!”张钧突然大步上前,手唰的一声拔出战刀,横在了张敦固的脖子上。
“张钧!你要造反?”张敦固不敢相信的看着张钧,张敦固身边的卫士也被张钧带来的甲士给包围了起来。
“我平州一隅之地,如何能和金国抗衡,如今耶律延禧也被抓了,我们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不如归顺金国,也省的兄弟们白白丢了性命。”张钧对周围喊道“还不放下兵器,更待何时?”
这时,一股烟尘出现在城外,张钧身边一人对张钧说道“张将军,此必是我军到了,当打开城门才是。”
张敦固看向那人,发现眼熟,想了想骂道“狗贼!你们刘家叛国就罢了,为何还要害我张家!张钧,莫要被他蛊惑,如平州城陷,吾等就是板上鱼肉,任人宰割了。”
张钧眼皮跳动了一下,对左右道“把他的嘴巴给我堵上,随我下去打开城门!”
城头上的叛乱很快就传到了城中,卫甫、赵民彦等人听说城门已破,哀叹一声,带着细软家眷逃出城外不知所踪,平州自此重归金国。
完颜宗望认真的翻阅平州的账簿画册,这些都是统治平州的根基所在,只有拥有这些才能知道平州的田地山林都在谁的手里,日后无论是征兵还是收税都是以此为根基的。
张钧压着张敦固跟在完颜闍母身后,完颜宗望看了一眼,手中翻阅不停,口中说道“叔父此战打的漂亮,可惜还是走了张觉。”
完颜闍母拍了拍手,几口箱子被抬了上来,完颜闍母对完颜宗望说道“这些都是张觉和宋国通信的证据,这宋国皇帝好生无耻,一面和我等盟好,一面又收降张觉,还封了他做什么节度使!”
完颜宗望的政治敏感度不低,他放下账册,走下来翻看了一下,发现果然如此,怒道“听闻前几日,宋国来使讨要朔州等地,吾皇为了大局着想,就将朔州卖了他宋国,却没想到这宋国不但不珍惜我等之诚意,反而做出如此下三滥之事,当真是不当为人!”
说完,完颜宗望看向张钧道“你就是张钧?”
张钧跪倒在地,拱手道“罪将见过二太子!”
完颜宗望点点头道“好,你立了大功,我自然不会吝啬赏赐。”
张钧再拜道“罪将不敢求赏,只求母子团聚。”
完颜宗望看向完颜闍母问道“叔父,张钧的母亲呢?”
完颜闍母一脸恶意的看向张钧,阴森森的说道“哦,是说那个老菜根啊?上次兔耳山之后,我就赏给军士们了,听说连三个人都没坚持住,就死了呢,那可是活生生爽死的,张钧,我对你不错吧?”
说完,完颜闍母哈哈大笑起来,周围的金军将士也跟着笑了起来。
张钧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嘴角抽了抽,手伸向完颜闍母,带着笑意,但那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却像冰块一般“将军你你是在开玩笑的吧?”
“玩笑?张钧,你害我损兵折将,我现在留你一条性命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怎么?你还不快快谢恩!”完颜闍母手摸弯刀喝道。
“完颜老贼!你给我拿命来!”张钧猛地暴起,还没走一步,就被边上早已戒备的军士按倒在地,几杆长枪将其死死压在地上。
“叔父,你这又是何必呢。”完颜宗望叹了口气说道。
张敦固仰望着屋顶,泪流满面,口中笑道“张钧啊张钧,你可为人子乎?”
张钧又羞又气,大叫一声,猛地撞击地面,一股鲜血蹦出,堂堂平州第一战将就这样死于堂上。
完颜闍母哼道“倒是便宜了这小贼!”
完颜宗望看向张敦固道“你就是张敦固吗?听闻平州城内大小军务日常均为你操办,可愿降我?”
张敦固挺着胸膛道“自古亡国皆有忠义之士为其陪葬,今日也轮到我了,要杀就杀,何必多言?”
完颜宗望叹道“你是汉人,辽主是契丹人,契丹人统治你们和我们女真人统治你们,又有什么不同呢?你何必如此?”
张敦固笑道“辽国名为契丹,但实为汉国,辽主读孔孟,颂经文,开科举,彬彬不异中华,你女真不过是山林野民,如何可比?”
说完,张敦固转过身去,对左右道“杀头的地方在哪里?快带我去。”说着居然自己往外走去。
左右军士看着也不知所措起来,直到完颜宗望挥了挥手,才跟上压着张敦固往刑场走去。
“刘先生,我金国自立国以来,待民皆宽,为何汉人多不向我?”完颜宗望对边上的刘彦宗问道。
刘彦宗拱手道“回二太子,要收汉人之心,易也,只需开科举,薄赋税即可。”
完颜宗望想了想点头说道“燕云是国家的膏腴之地,多为汉人,如不能得汉人之心,国家难以安定,还请先生上书给陛下,言明此事。”
不说平州被金国拿下后完颜宗望如何安定军民之心,只看那张觉,带着数骑一路逃到郭药师的军中,郭药师看到狼狈不堪的张觉,得知平州被陷,大吃一惊,急忙报于王安中,王安中焦急的赶到郭药师的军中,看到张觉果然在,对郭药师说道“如今平州已失,金人多半知晓我等和平州的关联,日后向我等讨要张觉,该当如何?”
郭药师混不吝的脾气发作,说道“金国如何能证明张觉在我军中,只要日后张觉不叫张觉也就是了。”
王安中心中不安,却也只能希望如此,又对郭药师暗恨不已,回到燕山府后添油加醋的写了一封信,命人快马送往开封。
——开封
童贯看着书信,对下面风尘仆仆的骑士说道“你家大人的信我已经收到了,你下去领赏吧。”
等那人下去,童贯便唤来一人,这人一身劲装,眉清目秀,不到三十的模样,短短的胡须却不杂乱,可以看出此人时常打理。
“子充,你来看看此信。”童贯将信件交给这人说道。
此人名唤马扩,是马政之子,政和八年考中武举,后多陪其父奔走三国之间,马政和呼延庆在燕云之战后就辞官回家,马扩却被童贯留在身边,时常询问,多有赏识。
马扩看过后,对童贯道“太师可是担忧常胜军?”
童贯点点头道“平州之事已成定局,日后宋金两国必有龌蹉,这郭药师本就是辽将,无奈而降我,平日在燕山多有不法,其账下数万人马均是能征善战之人,我多有担忧啊,我想将其慢慢剪除,又恐生事端。”
马扩想了想说道“太师所言极是,但今金人不敢放肆而有所忌者,以有此军也,如急罢,则生事也,当先以安抚然后为之。”
童贯问道“计将安出?”
马扩回道“如今常胜军实有三万之众,多为骑士,太师如能在陕西、河北、河东挑选精锐敢战骑士十万,分为三队,以智勇之将统之,一队驻扎在燕山,和常胜军相对,一队驻扎在中山,一队驻扎在河间府或雄中,交错制约,那么郭药师前有依靠,退有制约,当可为用。”
童贯赞道“此计甚好,只是十万骑士难得啊”
赵佶得知平州失陷后,又惊又怕,担忧金国来攻,便再起启用了童贯领枢密院,宣抚河北、燕山,希望童贯这个常胜将军的存在可以抵挡金国的威胁。
而原本代替了童贯的谭稹也没有被完废除,而是主管了西北军务,同时负责朔州等地的交接,可以说赵佶的平衡术是越发娴熟了。
童贯得令后便从太原开始巡视边防,又上奏赵佶,将河北分设四个总管,中山为辛兴宗,真定为王元,河中为杨惟中,大名为王育,这四人都是童贯旧将,童贯令这四人分设大营,招兵买马,基本上实行了马扩的建议。
——黄龙府
此时的黄龙府一片繁忙,无数车辆进进出出,忙的都是一件事情,那就是迁都。
黄龙府位于后世的长春境内,本是小城,对于此时已经基本继承了辽国疆土的金国来说,也过于拥挤了些,因此完颜吴乞买决定迁都到会宁府,也就是昔日辽国的上京。
和周长不到七里的黄龙府不同,上京城是真正的大城,周长近十八里,城墙就有四五丈高,又有昔日辽国的皇宫可用,对于喜爱享受的吴乞买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而且如果迁都到上京,上京周围的军民必然是直接接受吴乞买领导的,这对于在暗暗夺权的吴乞买来说,也很重要。
按照吴乞买的打算,是在下个月正式动身的,那些要跟着离开的大臣军士,很多都已经派遣家奴前往上京做好准备。
在皇宫中,吴乞买正在查阅皇子们的功课。
在打下江山后,金国权贵们很快就明白了什么叫做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在打仗的时候什么问题都挡不住一根狼牙棒,要是挡住了就再加一根,但是坐天下要面对的是钱粮,这东西可不是狼牙棒能解决的。
因此从阿骨打开始就要求宗室子弟拜儒者为师,学文习武均不许荒废。
吴乞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书卷丢在一旁,摇了摇头,对这些答卷很是不满。
“陛下,有南京战报。”一个内侍低声对吴乞买拜道,吴乞买抬起头道“拿进来。”
吴乞买打开战报,翻看了一遍,不但不喜,反而担忧了起来。
南京的被平定是吴乞买心中早已猜到的,但宋国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也是他早已猜到的,但没想到的是宋国如此无能,那么多的来往信件均被完颜宗望缴获,倒不是他怕了宋国,反而在吴乞买心中其实一直瞧不起宋国,觉得宋国打仗不行,就会用阴谋诡计,他担忧的是如果宋金开战,那么前线将领的权威必然会进一步加强,他不是阿骨打,根本压制不住这些骄兵悍将,当了皇帝后他也读了不少史书,什么叫做兵强马壮者当之他可是明白的。
政治的真谛就是权衡和妥协,吴乞买暗暗思量如何在此次事件中得到最大的好处。
次日朝会上,当吴乞买将完颜宗望的信件传递众人后,果不其然,众人当场就爆了。
首先爆发的是完颜宗翰,他对众人说道“宋人狡诈无信,多次欺瞒我国,难道我们还要和他们讲信义吗?”
吴乞买对完颜宗弼问道“兀术,你去了宋国,宋国实力到底如何?”
这是第一次完颜宗弼在这样重要的问题上发表意见,他有些激动的说道“回陛下,宋国人口繁多,城墙高大,但君昏臣奸,如同一只绵羊率领的群狼,何况他们还称不上狼,唯一可惧的就是宋器甚利。”
一人出列道“启奏陛下,宋人善于用坚城硬弩守城而战,如不能通晓其地利军情,恐战而不利啊。”
完颜宗翰看向那人,见是韩企先,本来准备发火的他不由消了火气,问道“依你之言,该当如何?”
这韩企先如今是枢密使,隐隐为汉臣之首,平日和完颜宗翰也多亲近,故而完颜宗翰对其也算有礼。
韩企先说道“事有轻重,如今我国首要之事是迁都,且宋国虽无信在先,但两国之间不可轻战,何况宋国答应给我国的钱粮还未有部到齐,当先派遣使者讨要张觉等叛逆,再挑选精兵强将于上京备战,再派遣细作前往宋国打探虚实山川,待我国迁都完毕,钱粮齐聚,军备完整之时,宋国如还不悔改,当发兵攻之。
如此一来,我国出兵名正言顺,又以有备攻无备,当可万。”
吴乞买微笑的点了点头,韩企先的话其实是他教的,别看韩企先和完颜宗翰亲近,但韩企先深知为臣之道,对吴乞买也是听话的很。
吴乞买的目的就是为了能让自己手中有一只听话的军队,他已经想好让自己的嫡长子完颜宗磐统帅这只军队,为自己一系在军队中夺得话语权。
众人听韩企先的话,都觉得有礼,便按下怒气,派遣使者前往燕山府讨要张觉。
——燕山府
“祸事了!祸事了!”
王安中慌慌张张的来到郭药师的府上,找到郭药师说道“金人已经派遣了使者前来讨要张觉,还说如果不给,就要自己带人来找,我早就说过了!这张觉不能留!”
郭药师按住王安中,安慰道“莫急,莫急,之前你我不是商量过了吗?如果金人讨要,就送他一个人头就是,我这几日已经寻到了一个相似之人,只要杀了送去,自然无碍。何况金人来讨要张将军,可有什么证据证明张将军在我燕山?”
王安中摇头道“这倒没有,但张觉从平州南逃,除了我宋国,还有何处可去?”
郭药师笑道“既然如此,那又何必惊慌呢,如今张觉在我军中伪装化名,除非是亲近之人,否则必难认出,金人既然没有证据,大可先拖延一二,就说平州之事我等并不知晓,张觉也没有逃奔我国,我国将先行寻找,如找到了,必然交还,如此先看看金人的气焰再说。”
王安中心中是又气又怕,觉得燕山府简直就是火山一般,根本坐不下去,这郭药师又是一个混不吝的,从来不听自己的意见,如果金人真的南下,无论胜败,自己都难逃干系,与其如此,还不如早日离去。
已有逃意的王安中便一边动用关系,希望调离燕山府,一边回复金国,说会搜查张觉,如有发现,就将交还。
此时的金国正在迁都,实际上根本没工夫搭理张觉这件事,但宋国如此敷衍欺瞒还是将金国上上下下的骄兵悍将气的要死。
——大同府
大同府此时是金国的西京,是完颜宗翰的主管之地。
如果说在朝中,韩企先是汉臣第一人,那么在大同府,高庆裔就是渤海第一人。
高庆裔本是辽臣,降金后在完颜宗翰账下作通事,多次出谋划策,被完颜宗翰视为智囊心腹,此时官居西京留守,可以说在西京这块地方,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一人之下也是下,当完颜宗翰回到西京的时候,他依旧是站在下面听候使唤的那人。
“宋国无信无义!说好的钱粮,为何还不到位?”完颜宗翰此次来西京就是为了钱粮之时,赵佶在赎买朔州时答应给的钱粮并没有部到位,而是先到位一部分后等接受朔州后再给剩余部分。
如今朔州已经交付给了宋国,负责此事的宋臣谭稹却开始装聋作哑,借口西夏正在备战,将本来应该给金国的钱粮压了下来。
实际上谭稹也是有苦说不出,因为西夏正在备战的事情并不是假的。朔州和麟州相邻,如果宋国得到了朔州,那么对西夏的包围圈就更加的紧密了,西夏此时已经聚兵数万于麟州城外,一副随时要进攻的样子。
其实西夏也是无奈,西夏本就是宋辽夏三国中最弱的,地处西北,无钱无粮,要不是靠着青盐走私,早就可以饿死了,昔日童贯攻夏,虽然损失惨重,却也将西夏耗掉了半条命,辽金交战,西夏又助辽攻金,结果被金国打的大败,现在的西夏几乎都快被这两场战争搞得穷疯了,如果从后世的眼光来看,现在的西夏就应该休养生息,但西夏根本没有本钱休养生息,他只能用战争来消耗人口,以保证国内不会因为饥荒而搞得四分五裂。
用战争来解决饥荒问题,一直都是游牧民族的法宝。
谭稹的担心很快就成为了现实,数万西夏军冲向了麟州、府州、朔州等地,谭稹急忙调动李嗣本迎战,两军交战近月,不分胜负,或者说西夏根本就没有想赢,他们只是在抢掠和消耗人口。
完颜宗翰这时又得知了王安中的答复,这让脾气暴躁的完颜宗翰再也忍耐不住,也不等会宁府的消息,探得宋军钱粮囤积于代州,就令麾下大将铜先文郎和自己的长子真珠大王完颜设马也突袭位于代州之北的蔚州,连破令飞狐、灵丘二县,驱赶守臣苏京等人,并且号称如果宋国再不把答应的钱粮送来,就打到代州自己去取。
此战由于金国突袭加上宋军无心迎战,整个战事下来,金国战损不到百人,这让完颜宗翰更加瞧不起宋国了。
正在麟州指挥对夏作战的谭稹得知蔚州失守,代州有危后,急忙撤军到各个大城之中,坐看西夏骑兵劫掠乡野,然后派遣使者前往大同府,希望完颜宗翰能再给自己一些时间,等西夏军退去后再给钱粮。
完颜宗翰听到使者这样说后,哈哈大笑道“不过是西夏小儿,有何惧哉?待我书信一封,看那李乾顺退不退兵!”说完,当真书信一封,派人送往西夏。
西夏在辽国的灭亡中,为了救辽,陆续被金国绞杀了数万精锐,本来就畏惧金国武力,金国又大笔一挥,将原来属于辽国的不少土地送给了西夏,因此感激金国的恩情,再加上此次出兵西夏本就是为了劫掠,在收到完颜宗翰的劝和信后,便听话的退兵了,因为此事,宋国的西军对金国战力更感畏惧,不敢想象连西夏都害怕的金国到底有多么的强悍。
赵佶得知此事后,大怒不已,这蔚州可是他费了老鼻子力气才从金国口中夺回的,这一下就给送了出去,下令将谭稹撤职,令童贯负责对金的面事务。
刚刚安排好大名等四镇之事的童贯只能马不停蹄的前往代州,希望能说服完颜宗翰退兵。
——新港
和一片混乱的西北不同,位于南洋的新港此时正是生机勃勃。
和后世不一样的是,此时的南洋诸国还不是天方教的领土,反而是彻底的佛国,就像此时的西北一般。
天方教本来就是三大教派中出现最晚的,直到隋炀帝时期,天方教才正式诞生,天方教的出现背景是当时阿拉伯人被波斯帝国和拜占庭帝国的联合欺压,是为了团结阿拉伯人一起起来斗争才诞生的教派,这和中原历史上黄巾起义、太平天国有异曲同工之妙。
为了斗争,天方教极为重视教内团结,很快就用教义将贫苦的阿拉伯人组织了起来,不到十年,天方教就用经文和弯刀统一了阿拉伯半岛。
仿佛是因为完成了历史使命一样,默罕默德在统一半岛后一年就病逝了原本团结一致的天方教因为他的病逝迅速分裂,因为默罕默德居然没有来得及指定自己的继承人。
默罕默德没有自己的儿子,但有好几个女儿,自然也有了女婿,在他死后,教中分为了两派。
一派认为应该选默罕默德的女婿阿里为继承人,以便让阿里将哈里发之位给有圣人血脉的默罕默德的外孙,同时阿里还是默罕默德的堂弟和养子,从血缘上来看,选他无疑是最为合适的,这一派被称为宗派。
但另外一派认为哈里发应该公选推举,推荐由默罕默德的岳父阿布来继承,这得到了默罕默德遗孀的力支持,这一派被称为圣训派。
这两方实际上是代表了两股势力,阿里代表的是波斯人和迁士,阿布代表的是阿拉伯人和辅士,自然最后阿布获得了教中更多人的支持,阿里也不希望因为争议导致内乱,便捏着鼻子承认了,但也拥兵自重,听调不听宣,天天深居简出,整理经文。
阿布毕竟年纪大了,他没几年就死了,死后和阿布齐名的欧麦尔成为了哈里发,由于欧麦尔威望极高,阿里也没有反对,第二任哈里发平稳过度,但为了补偿阿里,阿里也被任命为下届哈里发人选的成员之一。
这一次,十年过去了,欧麦尔被刺身亡,同样是女婿的奥斯曼被推举为哈里发,由于都是女婿,阿里派也不反对,但奥斯曼的才能明显不够,先是大量安插自己的亲信到高层,再被质疑删改了经文,这种任人唯亲的行为在讲究推举的天方教里被引起了众怒,在位的第十二年被叛军围攻,砍死在家中。
奥斯曼死后,但阿里被推举为哈里发,这时的天方教派系众多,互相争斗,为了维护天方教的统一和稳定,也是为了躲开元老们的影响,阿里将首都迁移到了经济和文化更加发达的库法,又重新任命了一批总督,将原来奥斯曼任人唯亲而安插的高层清理了出去,奥斯曼的侄子穆阿维叶便开始宣扬阿里是杀害奥斯曼的凶手,这些都导致了两派矛盾迅速激化,最终兵戎相见,双方迅速开战,阿里能征善战,很快击败了造反的穆阿维叶,但穆阿维叶巧施诡计,要求以经文中的话为依据停战,使得阿里放虎归山,也让穆阿维叶看出阿里过于豪侠,在一次阿里出兵在外的时候,穆阿维叶乘机出兵占领埃及和希贾兹,使得阿里后方失守,实力大减。
阿里最终也没有逃脱哈里发的宿命,被刺杀在返回清真寺的路上,同时被杀的还有阿里的儿子,也就是说默罕默德的血脉被杀了,从此,宗派和圣训派成为死敌,宗派也就是后来的什叶派,圣训派也就是后来是逊尼派。
穆阿维叶击败了阿里后,便建立了以血脉为继承基础的倭马亚王朝,也就是被中原称为白衣大食的国家,但由于什叶派等派系的反对,国内长期动荡不安,多个哈里发被刺杀而死,不到一百年就被推翻,阿拔斯王朝建立,也就是中原称呼的黑衣大食,黑衣大食的主要力量来源于伊拉克的阿拉伯人、波斯人和什叶派。
在统一了阿拉伯帝国后,这些势力也开始互相争斗起来,巨大的阿拉伯帝国四分五裂,分成了大大小小十多个势力。
最后什叶派在突尼斯建立了法蒂玛王朝,自称哈里发,并且对非洲征战,很快打下了摩洛哥等地,最后还攻下了埃及,被中原王朝称为绿衣大食,法蒂玛王朝的第六任哈里发哈基姆,放弃了前任的宗教宽容政策,开始残酷迫害一神教和六芒星教,甚至拆毁了耶路撒冷的圣墓教堂。
塞尔柱土克曼人率军占领巴格达,迫使哈里发授予“苏丹”称号,建立了塞尔柱帝国,并且消灭了由波斯人建立的什叶派王朝——布韦希王朝。
突厥人建立了伽色尼王朝,占据着伊朗大部,土库曼斯坦,乌兹别克斯坦部分地区,阿富汗,巴基斯坦与印度北部。
总而言之,整个天方世界此时是势力大增,却也四分五裂,作为最大两个派系的代表,埃及的什叶派法蒂玛王朝和逊尼派的塞尔柱帝国,都将对方作为首要打击的异端政权。叙利亚和巴勒斯坦成为了两国的拉锯战场。小亚细亚到两河流域的各个突厥游牧集团,也是纷争不休。
由于天方世界垄断了整个东西方贸易,使得天方世界诸国大都富裕,为了金钱,为了金钱,为了金钱嗯,也为了抵御天方世界对一神教世界的侵略,一神教世界团结起来,在教皇利用赎罪券这一诱饵让各阶层的人疯狂起来后,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开了超过十万的十字军兵分四路,先是击败了不断进攻拜占庭的天方军,接着节节胜利,占领了塞尔柱突厥人都城尼凯亚等城,大肆掳掠,光在耶路撒冷就入城后屠杀了七万余人,这一次东征不仅仅让十字军成为挽救一神教世界的救世主,更建立了安条克公国,伊德萨伯国,的黎波里伯国和耶路撒冷王国四个十字军王国,也使得天方世界和一神教世界进入了真正的面战争,同为天方世界之一的法蒂玛王朝以海军来支持塞尔柱国,不断袭击十字军国家的沿海。
可以这样说,在十二世界的初叶,世界都在打仗或者准备打仗,十一世纪的太平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由于天方世界海军的封锁,一神教世界的商人根本无法到达东方,在新港这里只有东方商人和天方世界商人。
一个船队从西方驶来,上面的旗号代表了这是一个法蒂玛王朝的船队。
船队有大大小小十几艘船组成,在这个年代,船队一起行动代表着安,最少在遇到海盗的时候可以多一份战力。
“我的主人,你看,前面就是新港了,原来是三佛齐人的地方,最近被埃辛人占领了。”
在一艘海船上,一个较为年长的阿拉伯人对一个阿拉伯青年人说道。
埃辛即是在阿拉伯语中的中国的意思。
“我忠心的仆人,我对东方埃辛并不感兴趣,我现在担忧的是地中海的战事,威尼斯的那些如同毒蛇一般的商人组成的舰队已经到达了阿克,现在我的父亲让我来东方,何尝不是因为对这次战事的担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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