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从来没这么觉得...小衍,你别这样,都过去了,我和他早已没有关系了...”苏嵇手足无措地半跪在那,他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才能去拥抱面前这只刺猬,“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我的眼里只有你,我只爱你一个人的啊...”
“爱...”姜衍带泪的脸扯出个破碎的笑容,“我当然这么觉得了,我认为全世界最配你的人,就是我了...”苏嵇赶紧点头,伸手想去抹姜衍的眼泪,却又一次被避开了。
“但还是...别碰我了。”姜衍轻轻拨开苏嵇的手,皮肤相贴一秒都认为是罪恶,他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是脏的,心脏被割的千疮百孔,流出了好多肮脏的液体,那些是占有、不甘、欲望、愤怒、嫉妒、怨怼和疲惫,全都恶毒地泛着腥臭,乌黑填满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寸毛孔。苏嵇的手在他眼里白的耀眼,当初把他拉下来的时候,怎么没觉得白的这么好看呢,如果碰到了,又会脏了...
姜衍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解决的好方法,只要把苏嵇从泥沼里再送出去,苏嵇就又能成为当初那个他,没遇见自己的那个他。神还是不会和普罗大众一样恶俗的,他配不上神的,没错,就是这样,这样做之后自己就不会是坏人了,不用再承担那种罪恶感了...
他猛地扭过身子,直勾勾地盯着苏嵇的眼睛,整个人的状态甚至有点兴奋:“苏嵇,不然我们...”
姜衍的手突然被相当大的力气攥着,都被捏的都有点扭曲,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似乎竭尽全力般要死死拉住他,双腿没有了支撑瘫在那里,双膝有一点磕着他的脚背了,整个人疼得一颤。苏嵇不让姜衍又任何把手抽走的机会,他把脸埋在那双手中间,发狠地亲吻姜衍左手无名指的指根。
“求求你...不要说...”
“我不想再被抛弃一次了...算我求你...”
有什么脆弱又滚烫的东西从指缝间淌下来,姜衍想抓,却什么都没能留下来。
第六十九幕
那句话,姜衍还是没能说出口。
苏嵇跪在地毯上,脸埋在他被死死攥住的双手间。男人哭的很凶,全身颤抖得如同筛糠一样。姜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苏嵇,在他的记忆里,苏嵇是优雅的,性感的,冷静的,自持的,哪怕世界末日也会是最后一个衣服一丝不苟的人。
他就是离自己最近的王子殿下,和现在这个狼狈不堪泣不成声,好像下一秒就嚎啕得昏厥过去的男人是两个极端。
姜衍茫然地看了一下四周,一片狼藉,他想拿点什么给苏嵇和自己擦眼泪都找不到。如果说刚刚他是嫉妒得火大,那现在完完全全就是心疼。他不知道周馥到底做了什么,让苏嵇像个PTSD患者一样隔了这么多年还这么害怕“分手”二字,但是结合一下所听到的故事,也推断的差不多了。
他突然有些想笑,苏嵇这样的人估计也是圈内有名的感情杀手了,想想那些飞蛾扑火的美人,他自己也不知道断送了多少真心实意。嘴巴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也没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吧,耳朵却拒绝接收这样的信息,一点都不能听到,真的是有够任性的,凭什么啊。
苏嵇缓缓从姜衍的手里仰起脸,也稍微松开了钳制姜衍的力度。“小衍...”“起来吧,陪我坐会儿。”姜衍抹了一把苏嵇的脸,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窗外的霓虹灯斑斓夺目,这座城市埋藏着苏嵇全心全意爱着一个人的年少,那些最纯真无邪琳琅满目的情绪。
姜衍是不会问出你现在更爱谁这种问题的,那样太幼稚,也没有意义,这种事哪有什么先来后到,也没有谁多谁少。他沉默地点了根烟,吐了口烟圈,刻意没有去看苏嵇通红的眼眶。
他想要和苏嵇划清界限,什么理由都好,都不想再看苏嵇像今天这般失控了,他不该是这样的。反观自己,也不能因为自身的欲望和情绪,就强求他人和自己过一样的生活。他现在回想,苏嵇也好傅誉也罢,哪怕是董司扬,都和自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那种从骨子里根植下来的和生活成长有关的烙印一辈子都不会磨灭掉,呼吸的空气都不是一个净度的。
苏嵇不应该,和自己一起蹲下来,半截身子埋在淤泥里。
姜衍漂亮苍白的手指掸了下烟灰,他真的很严肃很理智地在思考这个问题,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如果没有那场相遇,那现在的苏嵇说不定还流连花丛片叶不沾,活的潇洒恣意,活成姜衍内心憧憬又厌恶的那种人。而姜衍可能会一辈子都逃离不开傅誉的阴影,在暗处意淫怀念,在亮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会受伤的模样,他可能还是会按照既定轨道找一个不差的男人作为替代,疗伤、自愈,努力找出那个人少得可怜的闪光点,再和双方家里人大闹特闹,最后在一起,或者是再也不见。
如果没有那场相遇,他们的关系就会像时观和Epiphany的写字楼,矗立在街道两端,看起来密不可分,被暧昧的灯光缠绕,却笔直得永远不会相交。
如果没有那场相遇。
没有如果。
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姜衍捞起苏嵇的手努力擦了擦,真好,淤泥抹干净了还是白的,不像自己,怎样做都于事无补了,毕竟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泡大的,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挣脱枷锁成为鹰。
“苏嵇,我希望你认真听我说...”姜衍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去看他,目光专注又深切。可是苏嵇无暇分析这个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肢体接触的内在含义,他在听到姜衍叫他名字的时候已经害怕得下意识拒绝回应,他有些用力地打开姜衍的手,换成捧着那人下颌的姿势拉近两者的距离,手掌上所有的骨节都微微颤抖起来。
“第三次...”苏嵇觉得自己像中了什么魔咒,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扯谎说姜衍生气时最讨厌的就是叫他的名字,现在全然反了过来。姜衍叫他的时候只能让人感觉到很冷,不带别的感情,总觉得这样的姜衍无牵无挂,下一秒就可以毫不留恋地离他而去,“不要再这么叫我...”那个尾音有些破碎,听的人心里酸涩。
“好,我想现在的局面不是你我任何一个能立即处理的,我们要不短暂地分...”姜衍长舒了一口气,把话努力一字一句地讲清楚。
“不!”现在的C市对于苏嵇而言就是个牢笼,他如困兽一般撞得伤痕累累无法回避,若是连姜衍都不在这里了,不知道会被这凶猛的回忆蚕食殆尽成什么样...苏嵇捧着他头颅的手骤然一紧,劲儿有点大,姜衍不适地皱起眉,可一下秒男人拿出了最温柔,最小心翼翼的力气去亲吻姜衍的嘴唇,就只是贴上去,缱绻地磨蹭着,单纯得让人无法拒绝。
“你不要走,请你留在这,留下来陪我...”苏嵇见他迟迟没有回应,自暴自弃般又凑过去衔住姜衍的嘴唇,还想把舌头顶进去。姜衍没有反抗,顺从地让苏嵇如愿以偿,男人的手穿过他的头发,拢住后脑,不知道是谁没出息地又难捱起来,唇齿相贴的间隙里全是苦涩的味道。“答应我...不要走好吗...”苏嵇的手转而搂住姜衍的腰,力气大得想将两人嵌为一体,“你不说话...我权当默认...”姜衍不舒服地哼了一声,苏嵇如梦初醒放开了手,他定定地看了一会恋人的脸,抄起姜衍的膝弯把人抱了起来,穿过乱糟糟的大厅,把人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晚安。”他希望能得到姜衍的回应,谁知姜衍直接闭上了眼睛。
苏嵇自顾自把这个当作停火的信号,他进入应激状态的神经猛地松弛下来,没过一会就睡着了。姜衍没睡着,他就这么看了苏嵇被霓虹灯照应着的轮廓一晚上,看他紧皱着的眉,想了想还是没伸手捋平。
苏嵇的大脑尽职尽责地把发生的这糟糕的一切又回放了一遍,他睡的不踏实,辗转反侧地想要确认姜衍的存在,却抓不到姜衍的手。他好像听到了行李箱的声音,酒精味似乎散了一些。有什么人走到他身边,呼吸扫过他的唇瓣,但最后还是吻在了昨晚那个瘀伤上。
苏嵇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他觉得自己像是睁开了眼,却看到身材颀长的青年立在行李箱旁边,手搭在门把上,侧过半张脸,无机物一样的瞳孔透着点潸然,无声的说了声再见。
他慌张地摸向身边的床,空的,冷的,耳边还传来门锁扣上的声音。苏嵇陡然坐起,脑袋针扎一样疼,他看着手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袅袅地,还蒸腾着一些白雾。
“骗子。”
第七十幕
这个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对于成心不想见面的人来说刚刚好,整整一个月,自上次从C市回来之后,苏嵇再也没见过姜衍。
准确来说,是再也没能够说上话。
姜衍连家都没回过,苏嵇回去的时候发现一切都还是离开时的模样,姜衍的小助理掐着点似的把约瑟芬给他送了过来。姜衍连衣服都不想收,最爱的那瓶冷调男香还放在他们的衣帽间里,至于青年现在在哪儿,他根本不知道。苏嵇只能从上班那几个小时里看看姜衍,确定他还在。
姜衍并没有选择拉上窗帘,只是再也没有看自己一眼,又开始疯狂地抽烟,烟灰缸有时候一个上午就能满,没日没夜的画稿,可能准备要开新季了,有时候顾不上吃饭胃疼就只好窝在沙发上捧着杯热水。
自己打电话给他他就扫了一眼就会挂断。
苏嵇看着通话界面干净利落地闪闭回到桌面,陷入了一种焦躁不安的情绪里。他不是没试过去姜衍工作室楼下等他,像之前两人一起回家那样,却一次又一次被缪缪告知姜衍已经走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走了,还是等自己走了再离开。同居一年半载练就的默契现在全用来避而不见。
前短时间的禁烟运动颇有效果,现在苏嵇又把烟一包一包地翻出来抽,他突然发现平日喜欢的烟草味变得特别的苦涩难闻,不知道以前是怎么抽的,会觉得这个味道好闻。他看对面的姜衍又捻灭一支烟,眉头紧锁着在图纸上涂涂改改,灯光照着他眼底的黑眼圈,苏嵇伸出手摸了摸玻璃上姜衍的轮廓,觉得有什么来势汹汹的天堑洪流横亘在他们之间,没有桥,他跨不过,对岸人也不愿等。
他瘦了,苏嵇暗暗地想。
男人起身套上了件外套,把魏巍叫了过来,吩咐了几句就往电视台赶,今天他要去录节目,不能和姜衍“一起”下班了。苏嵇走的比较急,根本没看到身后姜衍抬眸的视线。
姜衍现在没想分手了,他就是脑子里乱,觉得什么都是乌糟糟的一团,电视剧里演的都是带着现任遇着前任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桥段,若是气势反过来,也不至于输的太惨,最起码还能说一句我们现在很幸福不用你操心,怼人姜衍还没怵过谁。
到现在不一样了,这哪是前任这么简单啊。
这是初恋啊。
他回到S市的那一天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拎着行李箱晃了三个小时,在公司附近的酒店凑合了一晚之后给姜蔓打了个电话,最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那个有父母有妹妹的家。
姜父姜母看他难看的脸色也努力压抑着火没发作,但最了解孩子的莫过于父母。有一次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电视里正好调台调到男人的节目,姜母看他那如鲠在喉的模样,叹了口气。“姜衍,”她认真地建议道,“回来吧。”全家人都认为姜衍会拒绝,可是却听到一声轻轻的“好”。
姜衍有时候会拉着姜蔓,在妹妹拾掇出来的小花园喝着酒,恍惚回到了圣诞节苏母给他推马卡龙盘子的那个下午。姜衍试过各种各样的解压方法,比如听音乐,吃东西,购物,看书,做菜,哭,但是还是觉得喝酒是最能解决问题的。他不会因为心情不好就精虫上脑去一夜情,这个解压方式太表面太肮脏,姜衍看不上。他不是个嗜酒的人,但是他迷恋酒精麻痹神经的眩晕感,可以让他和自己的大脑背道而驰,毫无负罪感的在里世界里犯罪,想他清醒时想了会疼痛的人。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过了一个月,苏嵇不好受,他也难捱得不行。不仅要应对工作,还要和家人周旋。有时候姜衍就在想,姜父姜母是不是瞒着他俩和苏嵇的父亲见过面,现在一看他和苏嵇掰了,就开始旁敲侧击地给他介绍姑娘。姜衍觉得很好笑,但是笑着笑着就会想到苏嵇,渐渐的就笑不出来了,咧着个嘴无声地撕喊着疼。
今天苏嵇很早就下班了,估计是有什么事,姜衍走在路上思考着今晚要去吃什么。他刚路过电视台门口,庆幸是上午去电视台谈合作,正好和苏嵇的时间错开,这次要谈的就是他自己的发布会了,袁凯的婚礼给了他很大的灵感,虽然精神和身体有些吃不消,但还是尽可能地把工作压着点完成了。上面挺满意的,还特意把他的档期提前,说是要迎合5.20这个日子。时间紧任务重,好在电视台那边答应的都挺爽快的,上次的合作给人留下了不错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