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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雪了!米老师,下雪了!”一大早,率先醒来的薛飞飞激动的喊了起来。
    这是一个周末的早上,米以往总是起得比薛飞飞早的米琼此刻还在睡梦中。
    “薛老师,你一大早叫啥呢?”米琼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往日灰暗的窗户在外面大雪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透亮,“哦,果真是下雪了。”
    “知道下雪了,还赖在床上,赶紧起来呀!”已经起床的薛飞飞上来揭米琼的被子。
    “我说你一河南人,又不是没见过雪,干嘛这样一惊一乍的?”米琼心想湖北就经常下雪,河南纬度还在北边一点。
    被薛飞飞拉起来后,米琼便索性穿衣起了床,想到自己生理期刚过便打算洗个澡,透过窗户瞄了一眼外面白茫茫的世界,米琼开始翻找自己的内衣。
    “你找衣服干嘛?不出去看雪?”薛飞飞跑到操场上转了一圈见米琼还在宿舍磨磨蹭蹭的。
    “好久没有洗澡了,想洗个澡。”米琼把自己的那套红色的内衣给找了出来,“雪不就那样吗,从小就见过。”
    “我说你发什么神经?选了一个大雪天洗澡……”薛飞飞眼睛落在米琼的红色内衣上,她也知道今年是米琼的本命年。
    “这199八年都过去了,你还穿这内衣啊?”薛飞飞道,“我以前只知道你迷信,今天才知道你这人还十分的无趣!”
    “本命年是按农历算的好不好,我其实了不大信这个,只是母命难违,做子女的只是尽一份孝心罢了。”米琼说完就出去生煤炉子,准备烧热水。
    好大的雪!看到外面粉妆玉砌的世界,米琼不由在心里惊呼。远处的群山、近处的校园,冰天雪地一片肃穆。米琼在宿舍门口生好煤炉后,没有去井里打水,而是直接把雪装在了水壶里,她要用这云贵高原圣洁的雪水沐浴净身。
    雪花还在飘零,米琼站在雪地上,伸手去接那晶莹剔透的雪花,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大自然用它神奇的伟力造就了这轻盈而又灵动的六角形小精灵。
    去年去富河村找上官致远时,也是一场大雪,米琼至今还记得,雪花漫天飞舞的富水河畔,自己怅然的离开了那个只去过两次的村庄。也不知道,上官致远有没有看到自己留在他房里的信,也不知道上官致远此刻是回了家乡还是仍然呆在珠三角。
    米琼伸展的四指握成拳头,柔然无骨的雪花在掌心渐渐化为无形的雪水,失却清冷带着体温跌落在指缝间,恰似恋人思念的泪滴。面对这茫茫的雪野,米琼耳边隐隐约约响起陈慧娴的那首粤语歌《飘雪》,她轻声的哼了起来,踏着厚厚的积雪向操场那边走去:
    又见雪飘过
    飘于伤心记忆中
    让我再想你
    却掀起我心痛
    早经分了手
    为何热爱尚情重
    独过追忆岁月
    或许此生不会懂
    又再想起你
    抱拥飘飘白雪中
    让你心中暖
    去驱走我冰冻
    冷风催我醒
    原来共你是场梦
    像那飘飘雪泪下
    弄湿冷清的晚空
    原来是那么深爱你
    此际伴着我追忆的心痛
    ……
    米琼本来想高歌一曲殷秀梅的《我爱你,塞北的雪》,可能是心境所致,却始终没有那份激情。
    “米老师,水开了……”薛飞飞在宿舍门口喊,她喊了几声,可米琼似是没有听到。
    薛飞飞踩着米琼在积雪上的那一串脚印跟了上去,她听到米琼那悦耳而有略带忧伤的歌声:“米老师,刚才叫你不起床,现在一个人赏雪,好像蛮有兴致?”
    “薛老师,我们去家访吧?”米琼这时想起学生杨杏来,杨杏家境贫寒,父亲又卧病在场,不知这大雪天是否睡得暖和。
    “就是去家访,你也得先把澡洗了再说,那边水壶早就在滋滋的叫唤了。”薛飞飞说。
    米琼一听,赶紧回去洗澡。进了房间,薛飞飞帮她把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这么冷的天,可够你受的,速战速决吧。”
    “再怎么快也得十几二十分钟。”米琼听上官致远说,他在部队冬天都是用冷水洗脸洗脚,洗个“战斗澡”也就八分钟。
    米琼脱下衣服时,薛飞飞瞪大了眼睛:“米老师,你这身材也太好了吧!简直是现实版的维纳斯!”
    “你能不能不用那种眼光看着我?”由于天气太冷,米琼一脱下衣服感觉到身上就开始起鸡皮疙瘩,她看到薛飞飞的眼神,觉得怪有点不好意思的。
    “有没有搞错,我也是女的,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有的我也有,只是……只是没有你的完美而已!”薛飞飞一双眼睛更肆无忌惮了,面对米琼的魔鬼身材,她自愧弗如。
    “薛老师,把我内衣递一下。”米琼这个澡也就用了十多分钟,她可能有点洁癖,差不多每次生理期后都要洗个澡。
    “米老师,你这么漂亮应该有男朋友吧?”薛飞飞的话并没有得到米琼的回应,她又继续道:“我就弄不明白,你男朋友怎么就舍得你一个人来这穷山恶水的地方支教。”
    “你不是也来了吗?”米琼穿上红色的内衣,开始穿衣服。
    “我跟你不一样,就我这身材,处了几个男朋友都吹了,就没有一个是真心的,只是沾一下你便宜而已。”薛飞飞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男人都一个个好色得要命,见到漂亮的姑娘都眼睛直勾勾的,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不喜欢漂亮姑娘。”
    “是吗?我倒是没有你这些体验。”米琼穿好衣服,正在收拾换下来的衣服。
    “米老师,你好像对这个话题不上心……”薛飞飞和米琼一直同居一室,相处也有快一个学期了,可就是没听她提起过她男朋友,“你该不会没有男朋友吧?”
    “谁说我没有男朋友?”米琼从自己的行李箱里翻出了一张上官致远的照片,那是一个大雪天站在军营大操场照的,背景就是那巍然耸立的华山。
    “哇塞,还是个兵哥哥,好有型的身材!”薛飞飞拿起上官致远的戎装照,仔细的端详了起来,“这男孩气质总觉有点不一般。”
    “怎样的不一般?不就是一个大兵吗?”米琼故意装得漫不经心。
    “我也说不上来,这男孩其实看上去不帅,但总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气质,到底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薛飞飞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你男朋友还在当兵啊?怎么就没见他给你写封信呢?”
    “早就退役了,现在深圳打工。”关于上官致远,米琼知道的也就这么多。
    “在深圳打工?”薛飞飞寻思了半天,她怎么就找了一个打工仔呢?这么久没见写一封信,八成是吹了。
    “我们只是有几年没有见面了。”米琼幽幽地说。
    “好几年没见面了,就是当兵,现在和平年代也不至于几年不见面啊。”薛飞飞说,“米老师,不是我夸你,就你这条件,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找个博士生都没问题。干嘛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别纠结了,我们去杨杏家吧。”米琼把洗澡水泼在门口的雪地上,积雪立即被浇成一幅奇形怪状的图案。
    走在去杨杏家的路上,积雪在脚下咯吱作响,米琼又开始哼起了《飘雪》。她脖子上围着的那条猩红围巾,寒风吹起,就像一面猎猎的旗帜;身后,学校的青砖瓦房越来越模糊,往日平整的操场由于覆盖着皑皑白雪,和群山万壑混为一体。山沟里的支教生活注定是这辈子无法忘怀的一段历史,米琼不知道上官致远代课的是山村学校是不是也像厚寨中学一样在一个偏僻的山沟里。彼时和现在,他们俩人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戏剧性的变换:米琼从武汉到了云贵高原,上官致远从幕阜深山去了深圳。只是这两条轨迹没有交点!
    “米老师,你和男朋友是不是吹了?怎么老听你唱这首伤感的歌?”过了梯字岩,薛飞飞问道。
    “没有!怎么,你对我的事情这么感兴趣?”米琼又把dv带上了,她开始对着远方的大穿洞拍起来。
    “我来支教其实还有一个愿望,就是想写部反映支教志愿者情感和生活的纪实性的……”薛飞飞说,“我们是室友,这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缘份,你可得支持我……”
    “难不成,我会成为你的女主角不成?”米琼继续拍摄着沿途的雪景,上次,她拍摄的照片已经寄给了郭帮城,郭帮城打来电话说,那些照片都被他临摹成了风景油画,还说让她多拍点,就当是代替他写生好了。
    “女主角那倒不一定,但是,你肯定会出现在我的笔下。”薛飞飞说。
    “我很想知道,你写作的爱好是与生俱来的,还是后天培养成的?”米琼问道。
    “据说,爱好写作的人都是与生俱来的,但是能不能写出好作品,这跟后天的修为与际遇有关……”薛飞飞说,“不过,我是有感于支教环境的艰苦和志愿者的坚守奉献精神,突然心血来潮想写这么一部纪实。如果我不来支教,估计我这一生也不会想到写,所以,我的写作动机,偶然性的因素占了很大的成分。”
    俩个人翻过了白岩大坡,前面就是那个喀斯特溶洞——大穿洞了,忽然远处传来喊叫声:“喂!你们上哪儿?”
    原来是张清波和王宏林两个人,他们从大穿洞方向走过来了。看到这一幕,米琼俩人有点诧异,她们原以为这大雪天自己起了个大早,没想更有早行人。
    “回去吧,我们刚从杨杏家来,还去了其他几个贫困生的家庭。”张清波知道米琼她们的意图后说。
    原来,他们一大早就和王宏林带了几床被子去了杨杏等几个贫困生家里。想到天气寒冷,山路难行就没有惊动米琼她们俩个了。
    “以后你们行动可得叫上我们,你们这样好像我们思想落后一样。”薛飞飞有点责怪张清波。
    “张队长也是看你们教学任务繁重,周末让你们好好休息一下。”王宏林说。
    “也好!还是张队长想得周到。薛老师,你想,我们俩手空空的,去了也解决不了什么实际问题。”米琼看薛飞飞老大不高兴的样子,于是劝她说,“除了贫困生家去家访,我原本打算趁机会去看一下苗寨雪景呢,既然你们已经代劳了,那就等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再去吧,反正既然来支教了,有的是机会。”
    经过梯字岩的时候,大家发现积雪被过往的行人踩实后变得十分的滑。这时,意外发生了,随着张清波的一声小心,米琼一个趔趄从梯字岩跌了下来,手中的dv也摔出老远。
    张清波吩咐王宏林扶着薛飞飞下来,自己则去察看米琼的伤势。米琼的左腿不巧碰到了一块突出的石头上,已经肿得老高。张清波于是背起了米琼。
    回到学校,张清波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织金县团委贾副书记打来的,说是他们要来看望支教志愿者。
    “米老师,看来你说的本命年真的还是有点玄机。”薛飞飞在房间里陪着躺在床上的米琼。
    “都怪自己不小心,只顾着看沿途的雪景了。”米琼强忍着疼痛。
    外面听到人声嘈杂,估计是县团委贾副书记一行人来了。薛飞飞打开门看了一下,进来对米琼说:“怎么来了一个警察?还是个大帅哥。”
    “不是说县团委的人吗?警察来干嘛?”米琼也有点纳闷。
    “米老师,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听说你去家访受伤了。”门开了,是县团委的贾副书记,他指着身后的一个高个子警察说,“米老师,你看这是谁,我给你带了一个重要的人哦。”
    贾副书记闪开的一刹那,米琼看清了他身后的警察居然是黎小牛。米琼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小牛哥!你怎么来了。”
    “我到贵阳出差,顺道到毕节看我弟弟,他去年参军了,是消防武警。我以前就听说你在织金支教,于是顺道也来看看你。”黎小牛穿着警服显得很是英武,他那身子胚是天生穿警服的料。
    他和上官致远完全是不同的两种类型。上官致远穿着军装一看就是个戎马书生;而他即便不穿警服也有一股英气,穿上警服则人衣合一,霸气侧漏。
    “说来看米老师就看呗,绕那么多的弯子。”薛飞飞似乎看出眼前这个英俊的警察和米琼关系不一般。在她没看到黎小牛以前,薛飞飞一直在想像什么样的人才和米琼这样优秀的女孩般配,当她看到黎小牛的一刹那,眼前豁然一亮:这才是她的白马王子!
    “哦,你弟弟?好像叫黎小龙吧?记得那年我见过他一面。”米琼躺在床上努力的回忆着。
    “米老师,你不碍事吧?要不要去医院?”贾副书记关切地说。
    “没事,休息几天就会好的。”米琼有点不好意思。
    一直站在一旁的贾副书记也认为这俩人是天生的一对,于是说了声让米琼好好养伤就出来了。薛飞飞见状也出来了。
    “王老师,等你回了团中央,可要记得我这基层团组织的小兵哟。”房外,贾副书记在和来自团中央的志愿者王宏林调侃。
    “伤在哪里了,我帮你看看。”黎小牛见房里只剩下他们俩人了,语气显得很是柔和,说着就要上来察看她的伤情。
    “别,不用看了,也就擦破了点皮。”米琼生怕黎小牛来揭她的被子,“小牛哥,你坐会儿吧,别老站着。”
    黎小牛并没有落在,而在自己的手提包里翻找:“我给你带来了一件礼物……”
    “你不是来看你弟弟吗?还给我带了礼物?”米琼虽然这样说着,但还是有期待。
    黎小牛在包里拿出一个虎形的玉佩:“就是这个东西,你不是属虎的吗?就送给你了。”
    “你就怎么想到送我一块玉呢?”米琼看到礼物多少有点感动。
    “玉其实就是美石,它含有许多人体所需的微量元素,长期佩戴有保健作用。”不曾想,黎小牛居然这么有心,“还有,玉可以让人趋吉避祸。”
    “东西这么好,为什么不送给嘉嘉?”黎小牛所说,米琼也听母亲讲过,玉是有灵性的东西,如果一个人遇到灾祸,玉会先碎,这叫玉碎人全。不过,她觉得这礼物有点贵重,有点承受不起。
    “她呀,你看她那样子是戴玉的人吗?枪就是她的护身符了。”黎小牛说,“不过,她现在给古月春书记当秘书去了。”
    “哦,是吗。好长时间不见她了,怪有点想念的。”米琼道。
    “你看我的手都举酸了,你是接还是不接啊?”黎小牛举着那块玉佩的手还没有放下来,“你名字里就有玉,‘琼’,本身就是美玉的意思,你戴上它刚好人玉一体,相得益彰。你要是早戴上我这块玉,估计你今天也就不会摔跤了。”
    米琼的名字,上官致远也曾用一些美好的字眼评论过:兰心蕙质,秀外慧中,通灵圆润,美玉无瑕。她心中明白,上官致远名为论名,实为喻人。不过,她更欣赏上官致远的名字:大气端庄,深长悠远。
    米琼拗不过黎小牛,于是欠起身子接过了那块玉,拿在手上仔细地端详了起来,咦,上面居然还刻了几行小字:愿你心中常驻芳华。“心中常驻芳华”,这不是张雨生、毛阿敏和刘德华等人在92年春晚唱的那首歌吗?玉上刻字,米琼在《红楼梦》中读到过,贾宝玉所戴的那块玉上就有:莫失莫忘,仙寿恒昌;而薛宝钗所佩戴的金锁上刻有: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黎小牛说他时间比较紧,还要赶回去。米琼想起床来送他,却被黎小牛按在了床上:“你不要动!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就此别过了。”
    “你男朋友啊?”黎小牛和贾副书记等人走后,张清波一进来就问道。
    “那还用问?以后可别老跟米老师套近乎,小心她男友崩了你!”薛飞飞在一旁笑着说。
    “我们可是纯洁的同事关系啊。”张清波抗议道。
    “这件事,我可有发言权啊,张队长心里想的我可是一清二楚……”跟张清波同居一室的王宏林打趣道。
    “我只听说雪中送炭,还没有见过千里风雪送玉佩的,米老师,你们这感情深得没法说。”薛飞飞刚才都听到了里面的谈话,她一把抢过米琼想藏起来的玉佩高声道。
    米琼轻声道:“薛老师,别闹了……”
    外面的风雪更大了,风呼啸着从窗户灌进来,米琼心里不由一阵紧,她有点担心走在崎岖山路上的黎小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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