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礼部主持,在京城内城东南贡院举行,主考官本身也都是进士出身的大学士,由尚书以下、副都御史以上的官员来主考。
因此时值春日,故与乡试的“秋闱”相对,称作“春闱”。
亦是九日之考,但能进到这一层考试者,绝对没有一个才华泛泛的人了,因此在某种程度上,说是压力更大了也说不定。
看着贡院的大门在站满在外面的学子们面前打开,里面有衙役们出来排在两旁,人群中的气氛立刻变得紧张而十分肃穆了起来。
这就是会试的考场了,少年的心中有一些感慨。
终于到这一步了吗?
只需再进一步,在这会试之后,只需再往前进一步,他就可以——
乡、会试考官是为座师,而进入了殿试之中,那就是天子门生了,由皇帝亲自来选定人才。
差役高声地一个一个地报出考生的姓名,一个又一个的人进去了,直到少年也跨过了大门两旁的盘龙石柱,这便是“越龙门”了。
而他也希望,在这不久之后的某一天,他真的能够踏马游行,赏尽春花吧。
少年静下了自己的纷繁心绪,朝试场的院子里走了过去。
……这也是为了阿姐,他告诉自己。
其实他并不想承认,当自己真的离与那个人见面的机会越来越近的时候,他的心中,也产生了一种以前从来未产生过的想法。
他并不是“鱼跃龙门”,而是他本来就是真正的——
如若真的能那样的话,那他一定要为阿姐寻来天底下最好的医师,用遍阿姐从前说她寻不着、也用不起的珍药,以偿还她的恩!
沾衣欲湿杏花雨,阳春四月。
会试发榜时,正是杏花烂漫,三年一度的盛事,轰动京城。
李令玉榜上有名。
京城一座安静的大宅子里,老太傅听闻仆人传来的消息,捋着胡子,严肃的脸上似有笑意。
而外面放榜之处更是人潮涌动,简直热闹地比得上京城中一年一度的花灯盛会。
“阿姐,可惜了,我并未在前十之内。”少年口中带上了些惋惜的口气,与他的阿姐说道。
但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眼睛里一点可惜的意思也无,反而平静如无波镜湖。
扶瑶已经笑眯眯地露出了一口整齐、皎洁的小白牙,
“你在我心目中已经是天才了,你才多大啊,就能和那些比你大好多的比,阿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样她就能够放心了,就能够放心地离开这里了。
好歹也算将这少年负责任地养到了大。
虽然只有这短短几年的时间。
扶瑶已经在某个茶楼里碰见了薛漓,薛漓没有认出她来。他当然认不出来,恣意随心的魔教教主怎么会记得一个武功平凡的、在江湖上也没有任何名气的姑娘的样子呢?
更何况她都毁容了。
薛漓简直胆大极了,他料定了见过他本来面目的人是少之又少,何况是又在这个皇城之中、远离中原江湖。
江湖人虽有武功,也不敢在皇城里闹,那些大内侍卫各个都是顶尖的高手,更不用说有许多高深秘籍本就是被收藏在皇宫中的。
权力的顶层又怎么会任由下面作乱而没有能力去管?自古以来都不可能。
扶瑶不知道薛漓是怎么就知道了澄明和尚给她那册子了的。
她不了解原来魔教其实已不是才对这东西引起注意了,早在多年前,就一直有传言说少林法相大师的手里有一本高深的秘籍。只不过最近终于证实了而已。
不是藏经阁,而是法相大师。
法相武功天下闻名,无人敢上门去“要”。而如今,法相死了,他的弟子澄明——
嗯……要是扶瑶知道了,她可还真要叹一声,魔教的眼线还真是遍布江湖啊。堪比她在某中看过的天下第一大帮,丐帮了。
不过还好她视线未在薛漓身上停留太久,就算有一瞬停留,想必也可以当成是因为他的相貌过于好了而被吸引了注意力吧。
这些思绪只飞快地在扶瑶的脑海中又匆匆过了一遍。
她抬起眸来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少年,她是看不到他长到弱冠时龄啦。
少年青丝玉冠,笑眼如月。
她在心中已大致想出了一个法子,一个既能够让薛漓不得手,也能够让师傅的剑法名扬天下的法子。
不过是玉石俱焚。
虽然不知道到底行不行……女子沉默了那么一下。
但胜负就在此一搏了。
“阿姐,你在想些什么?”
这会却是稍微走了一下神,被少年给看出来了。
扶瑶温和地笑了笑,“阿姐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觉得很是欣慰。
说起来,阿姐我还没有近见过那些当官的人呢,听说他们的衣服上面都绣着什么各种走兽飞禽。等你有一日穿上了朝服,不知会是个什么模样。”
少年莞尔。
说起来,以他的才华,这次并未进前十,也是有原因的。
他的才华如当年名满京城的娘亲一样,娘亲她明明是将门女,偏偏不通武、精于才学,那才是真正地才华动京城。
只是她最后还是入了宫闱之中……
少年眼色稍黯。
是不是只有成为了那个得到了最高的权力的人,才能够保护自己身边的一切呢?
“阿姐,”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厌恶,但又飞快的隐去了,“梁王殿下今日宴邀中榜之人前去,我……”
太后的偏心和皇帝的身体情况让梁王越来地越肆无忌惮了吗?
但毕竟殿试还没有通过,有的事情八字上还没有另一撇。况且就是有了一撇,众考生们又怎敢和梁王作对?
“……”女子沉吟,“既如此我想阿玉你还是同其他人一样,只是要记得谨言慎行。”
“阿姐,我晓得的。”
是夜,会试中榜之人皆前往赴宴。
而宴散之后,少年对梁王的评价却变了一点。
“这个人倒是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梁王他还是很细致谨慎的。
只不过——”
灯火下少年睫毛的影子垂映在了眼中。
“只不过到底能力不足,野心却有余。”他的评价看似中肯,
却没有注意到,自己对一个王爷的评价不知不觉中竟是站在了上位者的位子上去评论了。
因为他和扶瑶太熟悉了,他潜意识里就不担心任何话被她说出去,阿姐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
“嗯?”扶瑶疑惑了那么一瞬。
而梁王府中,夜秉烛火。
“韩彬,你有没有觉得——”
话到一半中断,男人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不,不像,是我记差了吗。”
“王爷,那个江凌雪……该如何处置?”谋士的话简单而平静。
“啊,那个女子啊。
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她只是一个有着出色的个人武力的人而已,并没有别的什么神通了,之前展现出来的才华想来也是昙花一现吧。不用再去管她就行。”
之前也只是试探发现,并按照那个奇怪的女子喜欢的方式对待她而已。
“但也要气待她,或许,她还有用。”
老皇帝是他异母的兄长,而当朝太后娘娘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的皇兄看似老了,糊涂了,其实不然,他狡猾得很呢。所以他才总是告诫他那些不省心的下属们,万万不要轻举妄动。
看着棋盘上下到一半的黑白棋子,梁王久久再未张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