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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父亲顾恂已经八十八岁了,身体大不如从前,眼看风烛残年的父亲喜极而泣,顾鼎臣禁不住潸然泪下:“不孝儿宁愿自己减寿十年,也要父亲大人长命百岁。”
    父亲顾恂喜不自胜:“生老病死,寿命长短,都是天命注定,怎能让儿子为我折寿。如今你金榜题名,已为顾家光宗耀祖,日后理当为国效忠,做一个鼎鼎大名的好官、清官。老父我在九泉之下也要为你祈福,保佑你仕途顺昌,顾氏家族千秋万代,枝繁叶茂。你幼年历经磨难,如今考中状元还见不到你亲生母亲,为父无能为力,实在是对不住你,至死也心有愧疚。”
    顾鼎臣安慰道:“父亲不必自责,自古忠孝难以两全,恕儿子不能承欢膝下,我们在京城会为你祈福的。”
    回到养父母家,顾鼎臣先行跪拜大礼,再与妻儿相见,文昌和撷冈兄弟俩也跟随义父母一起行跪拜大礼。邻里乡亲喜气洋洋,贺喜的亲朋好友接踵而来,又热闹了一整天。
    义父顾鼎臣的养父母家虽然不宽裕,但是老宅子还算宽敞,义父把二位义子安排在自己卧室的隔壁,亲生儿子顾履方卧室对门的一间西厢房居住,兄弟仨人初次见面,古往今来,天南海北,有说不完的知心话。因为都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结为同庚金兰兄弟。
    家宴过后,顾鼎臣酒力正浓,来到自己卧室,与妻子朱氏拥抱着嘘寒问暖,诉说上京会试、殿试的情境和别离半年的相思之情,一起分享金榜题名的喜悦。俗话说,久别胜新婚,两人嬉戏片刻后,就迫不及待地宽带解衣巫山**起来,妻子劝丈夫动作温柔些,别吵醒了隔壁的二位义子。万籁俱寂,隔墙有耳,床上的一举一动穿墙透壁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一直折腾到五更鼓响方才听不到动静。
    顾家祖上笃信道教,在宅第后院庑房里设有斋坛,幼年的顾鼎臣经常看到祖父、父亲打醮做道场,将写好的醮文焚烧祈祷,还配有专门的斋醮仪式和音乐。顾鼎臣耳濡目染,懂得许多道教斋醮知识,还跟着长辈学习撰写一手非常出色的醮文。这次他衣锦还乡,为老父亲祈寿,专门写了一篇醮文,愿损己寿,益父龄。
    斋醮三天后的夜间,顾鼎臣做了一个奇异的美梦。朦胧之中他看到老父亲穿着神服六十四卦衣,老态龙钟地坐在太师椅上接受子孙们的祝寿,而自己头戴北斗七星冠,手持一龙头杖,身旁有二个宦官披舆地图夹侍呈览,天示“田单火牛”四个字。他把梦境里的情况告诉妻子朱氏,想让她帮助解梦。
    顾鼎臣的妻子朱氏出身书香门第,她父亲朱瑄在弘治年间曾任河南道布政使、江南巡抚,她从小受家父教育、熏陶,知书达理,聪慧贤淑,听了丈夫讲述的梦境,帮助解梦道:“这六十四卦衣,说的是八八六十四,父亲高寿八十八岁,又是乙丑牛年,你中了状元。至于有二个宦官披舆地图夹呈侍览,是否跟夫君今后的仕途命运有关,很可能是在辅佐太子,代朝监国理政,这就不得而知了,只能留待日后验证。”
    顾鼎臣嘱咐道:“此梦奇特,似乎预示未来命运,天机不可泄漏,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要告诉其他人。今年父亲八十八岁,是米字寿诞,我们给他老人家举办一个米字寿宴,祝福他长命百岁。”
    米字寿宴交由仨兄弟操办,邀请了顾氏家族全体成员还有亲朋好友、邻里乡亲,办得既隆重喜庆,又不铺张浪费,老寿星顾恂欢愉无比,满面春风,心花怒放。
    义父顾鼎臣最魂牵梦萦的是他的亲生母亲!生母杨氏虽然已经名义上娶作二房太太,但是至今还被大房太太吴氏羁押在柴房里,仍然被当作奴婢使唤,暗无天日,永世不得翻身。
    这次义父虽然高中状元,金榜题名,衣锦还乡,但是毫无人性的大房太太依然故我,扬言说:“她是顾家祖上的奴婢,世世代代都是奴婢,怎么能鸠占鹊巢,野鸡变凤凰?想做二房太太,没门,痴心妄想!”大房太太虐待二房不择手段,使之蓬头跣足,衣衫褴缕,吃剩饭剩菜,干脏活累活,不允许她见亲生儿子一面。
    义父顾鼎臣几次三番登门求见,好话说了一大筐,甚至于跪拜恳求道:“即使只见一面,死而无憾。”但是所有的努力都无济于事,没有丝毫触动这位母夜叉的铁石心肠。
    顾撷冈与文昌君商议:“义父想见生母一面看来是难上加难,我有一条计策,不知是否可行?明朝法律规定,沦为长工和奴婢的人是没有人身自由的,法令规定主人打死长工和奴婢不抵命。奴婢的身份比长工更低贱,一经与主人立契,就终身为奴,子孙后代世世不能脱籍,称之为世仆或家奴。所以大房太太有官府法令撑腰,可以如此有持无恐,猖獗无比。我们是否应该用重金把卖身契从大房太太手中赎回,让义父的生母立即脱籍,重获自由。如果大房太太执意不肯,就假托皇上有赎仆的圣旨,逼迫其交出卖身契。”
    文昌君说:“此计不妥。那大房太太看来并非等闲之辈,她是不会轻易就范的,再说义父也不会同意你假托圣旨。万全之策是动员顾家和大房太太娘家的族长亲友亲自出面,晓以大义,好言相劝,让他们母子见上一面。俗话说,礼多人不怪,我们给族长和亲友们送上厚礼,让他们一起出面,大房太太再骄横霸道也得给双方族长亲友一点面子!”
    在义父顾鼎臣的带领下,文昌君和顾撷冈拜访了双方的族长和亲友。兄弟俩作为义父的管家和书童,办事向来机敏可靠,私底下不惜用重金和厚礼笼络这些族长和亲友,并约定日期一起去劝说大房太太。
    母子见面的场面非常感人,最后大房太太迫于道义的压力,不得不答应生母出来相见一面。
    只见生母从柴房从容不迫地走来,虽然衣衫褴缕,却面容慈祥,举止文雅,气质不凡。母子抱头痛哭,在场族长亲友无不动容流泪。
    生母杨氏靠平时给人刺绣,缝补衣服,积攒了一些钱,虽然不能与亲生儿子见面,但时常做衣服给鼎臣穿。这次给亲生儿子缝制了一件丝绵背心,正面绣有兰、菊、水仙和菖蒲,背面绣上”清正廉洁“四个字。
    她亲手给儿子穿上,喜悦道:“吾儿穿着正合身。京城寒冷,风沙大,贴身穿着御寒。”
    顾鼎臣穿在身上暖在心间:“这丝绵背心是母亲的关爱和期望。兰、菊、水仙和菖蒲是花草四雅,兰花清香淡雅,菊花幽贞高雅,水仙娟秀素雅,菖蒲潇洒清雅。母亲不仅心灵手巧,而且人品出众。在丝绵背心绣上‘清正廉洁’四个字,就是嘱咐儿子一定用‘清正廉洁’来约束勉励自己,做一个清正廉洁、造福百姓的清官、好官。”
    临别顾鼎臣给生母留下了一些银两、首饰、衣服和日用品,依依惜别道:“原谅儿子不能在您老身边尽孝,请母亲大人多多保重。”
    生母深明大义,嘱咐儿子:“能与吾儿见上一面,死而无恨。今天你金榜题名,荣归故里,做母亲的心里高兴。你要精忠报国,廉洁奉公,为民造福,做一个鼎鼎大名的清官好官。你在京城做官,为娘会保重自己,莫用牵挂。”说完又从容地回到柴房去了。
    义父回到自己家中,怅然若失,心潮难平,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闭锁反省。待到夜深人静,星星闪烁,月光昏眩之时,他独自在后院抚琴舞剑。义父穿着那件丝绵背心,上面的兰、菊、水仙和菖蒲在月光照射下栩栩如生,“清正廉洁”四个字熠熠生辉。义父浑厚低沉地吟咏着: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
    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此时文昌君、顾撷冈和顾履方仨兄弟悄无声息地围绕在顾鼎臣四周,也舞剑吟咏起来,浑厚低沉的男声四重唱在夜空中交混回响,感人肺腑,动人心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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