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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寄,你是个好孩子。你不像我……你一定,一定会好好的。”
    阿寄茫然地看着帐中那袅袅的烛烟,仿佛还带着羞涩的嫣红色。秦贵人给她的那一段雪白熟绢被她抓在掌心里,一分分地攥紧了,指甲里几乎裂出血来。
    “顾氏就是太过心慈手软,没有早早将这文弱的孩子给溺毙了,才会亡了国啊!”
    “在我们鲜卑,男人成年的夜晚,可还要找个女人来开荤的呢!”
    “不过安乐公既已成年,总不能连人事都不晓得,叫人看了笑话去,还道是朕不善待你。”
    ……
    “我真喜欢你,阿寄。不管我说什么,不管我怎么对你,你都不会有怨言,也不会离开我……我真喜欢你啊。”
    喜欢,简简单单的喜欢,却变成了这世上最难听的话。
    帐帘被掀开了。小宦官扶着少年一身酒气地进来,而后又忙着去备沐浴的热水。阿寄起身朝他走过去,顾拾看着她,微微地笑着,慢慢地张开了双臂。
    她走到他面前咫尺之地,却停下了,转头不看他。他的双臂渐渐地僵了,笑容黯淡下去,将手掩饰地放到唇边咳嗽了两声,连空气都变成了苦涩的。
    阿寄闭了闭眼,终究没再给他难堪,而是低头为他解开了衣带。秦贵人说得对,谁不喜欢这样的少年郎?会对她温柔地笑语,会蹭着她撒娇耍赖,会用世上最大的耐心一日日、一日日地等着她来……哪怕他任性了一点,孤独了一点,心眼坏了一点,但是,但是他只有她,她也只有他而已……
    她原本是好好地藏在心底里的啊!为什么要把这些难以启齿的感情都从泥尘里翻搅出来,再加上重重叠叠羞辱的枷锁,把两个人都锁在方寸之地再不能动弹?
    顾拾凝视着她的表情——他从八岁就开始尝试着去读她的表情了——他没有说话。
    只要他不说话,他们之间的空气就会静谧得可怕。
    而现在他不知如何说话。
    他从来不是个笨嘴拙舌的人,可现在,他不知如何说话。
    他过去以为她只是个低贱的哑巴宫人,他想这样一个人郑嵩总不至于舍不得送给自己,他便去争取了——奋力地争取了一把之后,他却遭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羞辱。
    不,他对羞辱从来都不陌生。陌生的只是,这次他连累了她。
    就和过去一样,他没有一点长进。他的存在,永远只会连累身边的人,而已。
    ☆、第10章 维予与汝
    阿寄为顾拾脱下了外袍,挂在衣桁上。而后她抬手拔去他的发簪,取下他的发冠,执起牙梳将他的一头长发仔细地梳理下来,流丽地披落在月白的里衣上。他一言不发地任由她动作,感觉她的手越来越轻柔,好像是害怕弄疼了他,却让他内心愈加地不耐。
    这时候张迎来报,水备好了。
    阿寄闻言,便静静朝顾拾行了一礼要告退,却被他一把拉住了。
    顾拾转头对张迎道:“你怎么还不走?”
    张迎“啊”了一声,一拍脑袋,“喏喏!奴婢告退!”一掀帘跑个没影。
    阿寄有些疑惑地看向顾拾。他不让张迎伺候沐浴么?醉酒的男人,她是不想再招架一回了……
    他却不说话,只是抓着她的手腕,扯着她往内间走。大床之后隔出一间小小的浴房,湿润的热气正氤氲在帐间,扑得她脸颊都发了红。而后他松开了她,自己脱下了里衣,又转头看向她。
    她早已仓促地背过身去,目光不知道落在了何处,长发掩映下那纤白的脖颈都泛着红。
    他将毛巾和里衣随意扔到她身上,她狼狈地摘下来,一看清楚又只觉手心发烫恨不得扔掉。但闻水花飞溅,她转过头,恰见他毫不在意地裸身跳进了那浴桶里去。
    他身形修长,这动作本来很滑稽,被他做来偏又十分好看。她不由得笑了一笑,立刻又觉不妥,脸涨红了,手中衣物被自己攥得发了皱。
    他捕捉到她那一瞬的笑容,紧绷了一整晚上的心弦终于“铮”地一声,可能是松快了,也可能,是断裂了。
    他趴在浴桶边沿,撑着头定定地看她,仿佛叹息般道:“你终于笑了。”
    这样一来,她又不得不努力忍住笑,忍得很有些辛苦。他笑了笑,声音低低地压抑着:“这世上,只有你能笑话我。”
    她不理他,自取来澡豆给他放在浴桶边,他怔怔地看着那些用物,怔怔地道:“你不帮我擦背么?我特意支走了张迎的。”
    不是她不愿意,是她从没做过。没法子,她将衣袖挽起,自坐在小凳上,将毛巾沾了沾水——
    可是她不敢触碰他,手竟尔停顿下来。脸红的同时,心也跳得极快,夏夜的帐中温暖得太过,几乎催出她的泪水。他打量她半晌,忽然道:“你哭过?”
    她的脸上还有几道不甚明显的泪痕,眼眸中泛着湿润的莹光。
    他苦涩地笑了,“真不想让你哭,这样显得我太没用了。”
    她连忙拿湿着的手抹了抹脸,将泪痕擦去,然后对他笑了一下。
    他抓过她那只拿着毛巾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低声道:“这时候,你怎么又不怕我了?方才面不改色,我还道你当真对我全无兴趣……”
    湿漉漉的手心底,隔着柔软的巾帕,传递出来他毫不掩饰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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