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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顶上的白衣公子看着他们,笑容渐渐地凝固在脸上,似乎有所犹豫,停顿许久,突然慢慢地拧起了眉头。
    “姑姑,你摸摸看,我有没有心?”
    “江山不如江湖闲,六宫不如六膳甜。阿拾不如跟我,江山美人我都不要,独你一个,如何?”
    他眉头越蹙越紧,忽而捂住绞痛的胸口。
    “奇怪!这些话是谁人说的呢?为何想起来,我心便会痛?”
    一个声音道,另一个声音又在心里劝他自己。
    “勿管闲事,喝酒!”
    晴空万里,凉风习习。
    搂着个美人又有什么好稀罕的?
    喝酒作乐那才叫美咧。
    ……
    车驾停在井庐门口。
    赵胤将两个孩子抱上了车,转头要来扶时雍,时雍却不肯,微眯眼看着天际,轻声道:“天气这般好,我要同王爷骑马。”
    赵胤看着唯一的坐骑,喟叹一声,将她抱在马前坐好,这才翻身上去,搂住她的腰身,低低地道:“也不怕人笑话。”
    “怕什么?锦城王妃娇蛮跋扈,这天下谁人不知?反正旁人也不会怪到你头上来。锦城王惧内嘛,骂也是骂我。”
    “你啊。”
    赵胤低头看她,嘴唇从她的耳际划过,随即一抖缰绳,“驾。”
    耳旁风声拂过。
    时雍勾起唇角,转头想要看他,却看到了井庐主屋的房顶,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
    青砖灰瓦,四野寂静。
    唯他一人独自站立,一动不动。
    “冷吗?”赵胤察觉到时雍身子的僵硬,紧了紧胳膊,将她拥入怀里,抱得紧了些。
    “不冷。”
    “逞强。”
    这个时季的山中,仍是有些凉的,骑在马上,那马儿扬蹄子跑起来,寒风刮在脸上是刺辣辣的冷意。
    赵胤拿披风将女子裹紧在怀里,然后在一众目光的注视中,策马而去——
    他骑得很快,直到再也看不到井庐,马步这才缓了下来。听着单调的蹄声在青石路上“嗒嗒”作响,两个人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道边树上的落花,随风落下。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
    时雍心里微微一紧。
    什么都忘了,唯没忘记乐曲么?
    “阿拾。”赵胤双臂环着时雍的腰身,头低过去靠在她的肩膀上。
    “你心里可曾怨我?”
    “怨你什么?”
    “远走锦城,再难见京中故旧。”
    时雍微微怔忡,低低道:“不怨。浮华一世,总是万千离别。”
    赵胤沉默,片刻后又是一叹:“我终久不是那个站得最高的男人,也给不了你至高的尊荣。”
    时雍笑了一下。
    她万万没有想到赵胤竟然有这般的心思。
    “何谓至高?”时雍转过头去,看着赵胤仿佛凝结了冰霜的脸,倏而一笑,“人在高处不胜寒。不如山水同行,朝朝暮暮。”
    赵胤沉吟不语。
    时雍又道:“对我来说,锦城王妃,已是极至的尊贵,毕竟世上只有一个锦城王。一揽清风,佼佼风华。是非功过,无愧天下。我要的,从来只是你。”
    一揽清风,佼佼风华。
    是非功过,无愧天下。
    这是赵胤听过的最好的评价。
    “阿拾……”
    “别太感动了。走快些,我饿了。”
    君临天下不如四海为家。
    那座皇城在时雍心里全是不好的记忆,那座皇城里的女人,也从没一点让时雍羡慕的地方……
    倒是锦城府,时雍真的想得紧了。
    她种在庭院里的枇杷,想必已经结了果子。
    屋后的桂花,又要洒落一地金黄……
    “我们这就回家。”赵胤裹紧时雍的腰,一夹马腹,马儿便扬蹄而去。
    后方的马车里,苌言探出小脑袋,长声喊叫。
    “阿爹,阿娘,你们慢些呀……”
    ……
    ……
    后记:
    光启三十一年三月,北狄大妃陈红玉返京,与时雍和乌婵在京师东湖的画舫上吃喝玩乐,畅诉别离,不见夫婿,不管儿女,共醉了三天三夜没有下船,引来京师女子艳羡。
    又半月,锦城王整肃京中事务,带着家眷南去。临行前,时雍与陈岚和宝音公主依依昔别,约好次年五月锦城一聚,这才将人送上了官船。
    有心人发现,同锦城王南去的人群里,有宋家几口的身影。宋长贵获准南行,成为了锦城王府的属官,而王氏关张了位于鼓楼的铺面,准备去锦城府投靠女儿,重开酒楼,要大干一番。宋香和刘清池也拖家带口地随行同去,因刘家已无父母,又是商贾之家,刘清池得了燕穆的帮忙,便将买卖做到了锦城府去。操心的事少了,赚的银子多了,无不听从大姨子的指派。
    满座衣冠,各有千秋。
    历史的洪流滚滚向前奔走……
    数年后,锦城府在赵胤的治理下,一片欣欣向荣,当真是千里沃野,天府之境,“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百姓安居乐业,一如盛世开元。
    光启帝令大学士丰侪将锦城的经验编撰成册,通令各州府借鉴,成效显著。在光启帝的治理下,终是有了一番辉煌治世的盛景,再续了永禄朝的传奇,光启帝亦成为一代明君,为后世称颂。
    远在锦城的赵胤夫妻,三秋桂子,十里荷光,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那小日子过得,实在惬意温柔。
    而遥远的漠北草原上,又是另一番景象。
    南晏光启三十三年五月,北狄李太后病逝,乌尔格联合旧部,再起纷争。至此,北狄和兀良汗两国,内乱不止,兵戈未歇,将数十年积攒下来的家底掏空,将一片大好江山打得稀烂。
    外祸始于内乱,北狄和兀良汗的败落,初见端倪。
    这般十余载,一晃而过。
    光启四十四年的那个冬天,锦城府是的天气是从未有过的寒冷。
    晨起的积雪堆在门楣,传旨的太监痛哭着跪行到承运殿上,向赵胤面呈丧报。
    腊月初七,光启帝赵炔驾崩。
    山河恸动,四野悲鸣。
    同年,太子赵云圳继位,改元宣光,史称晏宣宗。
    宣光皇帝即位后,励精图治,重用贤臣,朝中凡有骁勇善战者,皆多封赏,使得武将多有荫庇,为报国战,战则死战。
    北伐是宣光帝的使命。
    北狄和兀良汗是宣光帝心中的一根刺。
    宣光二十年,北狄和兀良汗迎来了最后的高光时刻,两国不堪忍受南晏宣光帝数次派兵北上的跃跃欲试,合盟攻晏,在库尔苏酣战三月,城破,粮绝,以惨烈的伤亡败北。大军北逃的北逃,殉国的殉国,一切终是归了云烟。
    晏史记载,库尔苏那场战役,宣光帝御驾亲征后,西南边陲土司乘势作乱,锦城王派世子赵临川亲率锦城府驻军,前往镇压,这才避免了土司之乱的重演。
    锦城王世子一战成名、进退闲雅,宣光帝锐意图治、至圣至明。一南一北,相得益彰。至此,大晏再无敌手,横荡天下。铁骑铮铮声里,是徐徐拉开的千里江山图和一代盛世的百年和平。
    但终究,多少风流,也将雨打风吹去。
    闭上眼睛睡一觉,再隔百年,你我皆是古人。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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