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头发有白气升起,灰暗的城市里,宁静的小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
“对了,昨天叔叔被圣上叫去诏对,说的是他编修史书的问题。”
“怎么了?”
“没事,我想来只是敲打一下,让我们慎言。”
“问了些什么?”
“上问大正太子婴,叔叔以太史公语对,杨子也说了剧秦论,圣上解颐。”
晏晏知道没事,就不多问。这些谈资不宜多说,她亦不感兴趣 。
谢客接着说:“叔叔回来后,决定作一篇文上陈,以示修史无私议。今天他已经枯坐了很久,怕是还在想怎么上表。”
“你不是很厉害吗?不如帮……叔父写。”
谢客想想,觉得好像可以,他的确能很快写出来,“这样吧,我今晚试试,呈给叔父看过,即便不可,也能给他启发。”
“谢谢,你看了多少书啊?”
“我,很多,以前有段时间,什么杂书都看,那时候还在太学府,且年少气盛,总想着不落窠臼,一鸣惊人。少年人容易志得意满,在同辈中小有名气后,以为那些老师也不过如是,直到后来才觉得自己那些粗浅的学识,不过是斗筲之徒,硁硁然小人一个。”
晏晏听他这么贬低自己,不像平时打趣时故意瞧不起他,反过来安慰道:“不会啊,我觉得你最厉害了。只是我不喜欢这些,才故意不和你说,怕你取笑我。”
谢客便笑道:“你觉得我最厉害,这不就够了。”
晏晏听他这样说,心中满是一种未知的情绪,这滋味让人想靠近又觉得太亲密,酥酥麻麻,难以说出。
“你觉得左棻姐姐是不是很厉害?”
脑袋昏昏的小晏晏没由头问出这句话,说完便觉得不妥,垂着头披散的头发盖住她的脸。
谢客看不清她的表情,晏晏同样看不到他的脸。只听他缓缓说来:“左家妹妹是很厉害,我见过的女子中,她是最有底蕴的了。”
“几年前看她的一首《接舆妻》,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她很厉害。”他还在接着说,晏晏抿着唇,仔细听着。
谢客说完后,两人都没再说话。于是他想了想,又说道:“实则,左家伯父问过我,但我自知并不适合。”
“为什么?”她自己都没发现语气有点急促。
“不为什么。”谢客揉揉她蓬松的头发,语气轻快,这个亲昵的动作让小晏晏很不爽摇着头表示不满。
谢客知道自己不说不行,“你可能会觉得我们有很多共同的话题,其实,我知道我和左家妹妹不是一类人。文如其人,岂是虚言,我看得出左棻妹妹的心不小啊。”
他自嘲道:“我并非长安人。”
这喟叹晏晏听不懂弦外之音,不过谢客落寞的神色倒是很容易看出来。
然而并不需要她安慰什么,谢客面容稍霁,看着她说:“你也不是长安人啊,很多读书人想进长安,天下共辐辏,且又奈何?这问题我想了很久了,始终无法自解。立功立德立言,为人为己为世,落在身上——读书人总是这么无趣无用。”
谢客又在说她听不懂的话了,晏晏撅噘嘴,觉得身上的冬裘太热,想要还给他。
谢客不说了,晏晏听了半天,心情好起来,这时候想吃东西。两人和小丫头立夏决定找些东西吃。
“去,把头发梳理好。”谢客看着欢快的晏晏,接过他的白裘衣。
谁令骑马客京华?也许没必要想那么多了,谢客穿上带着她体温的衣服,站在一边等着主仆俩收拾。
“你看什么?出去等着我啊,这是我的房间。”
“看你。”
晏晏轻啐,这家伙越来越没正形,看来不对他太柔和啊,否则以为自己这么好欺负。
他们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这话,即便晏晏想保持自己的“威严”,最后依旧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很多零碎的事:说到昨天的情形,林小姐家的那一束梅花;说到南边的婆婆和外公种的茶;说到一会儿去吃什么;说到去左家玩的事情……
一边的小丫头立夏一直不说话,却是把两人的话都听在耳里,听得懂的或者听不懂的。这个十多岁的小丫头,面对这样的一对璧人时,心中也有着许多的情绪,歆羡、失落、惘然还有欣喜。
作者有话要说: 冬眠的我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文章在更。经过思考后,决定精简一下篇幅,加快恋爱节奏……
☆、晚来天欲雪
长安的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晏晏生病了。
或许是北地的冬日更加寒冷,加上前天骤然转冷,晏晏昨天便觉得嗓子不舒服,到了午间更是觉得难耐。后来郎中开了药,叫丫鬟煎了,睡了一觉后稍微好些,不过昨天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喝了点粥。
这一夜晏晏睡得并不安稳,醒来鬓发上一层细汗,连带嗓子都干涩,稍微吞咽一下口水就觉得疼。户牖都紧密封着的屋子里依旧是黑夜,她在床上闭着眼,迷迷糊糊想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又慢慢睡去,不知脑中的画面是不是做梦。
等到再一次醒来时,估摸着已经天亮了。晏晏听到外面咕嘟咕嘟的声音,应该是立夏起来了,懒得去灶房,就在外间的小炉子上给她熬药。昨晚小丫头想着女主人染疾,半夜可能要喝水,就睡在外面的小床上,没有帐子,不知昨夜冷着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