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绿萼如实回答:“本家姓林,名为绿萼。哀帝延寿九年生人,祖籍显州。”
一时之间堂中鸦雀无声,几十双眼睛瞪得老圆,姓林的女子千千万万,名为绿萼虽然罕见,但世间同名同姓者也不在少数。可恰巧祖籍又是显州,显州林氏臭名昭著,礼部尚书冒昧地问了一句,“夫人的父亲可是殷朝丞相?”
“正是。”林绿萼盈盈笑道,“你们认识吗?过往是同窗?”
礼部尚书哑口无言,心里默念,林绿萼,哀帝延寿九年生人,逆贼殷氏谋朝篡位后,荣英六年进宫封为贵妃。
尚书与侍郎、女官们进徐府时,被夫人的美貌怔住,本想例行公事之后,赞扬夫人的美貌与贤良,如今却觉她的容貌如此刺眼,圣上如此英明,英雄难过美人关,竟也被她迷住了?
礼部尚书照例完成了封后大典前的预备事宜,只是离去后立刻将这消息告诉了亲信,末了补充道:“切勿外传,以免影响圣上的声誉。”
那日在场的人,离开徐府后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切勿外传”。
消息似洪水,顷刻间传遍京都。
过往被徐小将军与夫人的话本感动得落泪的贵女们狠狠丢掉手中的书,又对着书页唾骂:“林家贼心不死,攀龙附凤,圣上定是遭了蒙骗!”
士人纷纷议论:“且不说她父亲背叛哀帝投奔逆贼殷氏,与圣上有血海深仇,就说任丞相时权势滔天、滥权贪.污、结党营私也是世人有目共睹的,更可恶的是他还迎匪首进京,致京都世家百姓遭遇屠戮,所做恶事罄竹难书,万不能让这种人的女儿成为皇后。”
“她是前朝贵妃,曾去显州神石寺为国祈福,后又因有孕回宫养胎,天下谁人不知?这样算起来,晏朝光根本不是姓晏,而是姓殷,他是逆贼殷牧昭的儿子!”
“林志琅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必是想卖女求荣,使计让林绿萼引诱了圣上,再借机官复原职,再次把持朝政!”
“前朝贵妃怎能做本朝皇后!”
群情激昂,万名上书,连新帝的名声也有了污点。
圣上沾惹这样的残花败柳,还执意封她为后,若是受了蒙骗,可见圣上愚昧,若不是受了蒙骗,那圣上色令智昏,恐怕也不会是明君。
林绿萼与晏隽之商量过,她不想隐瞒自己的身份,隽之欣然同意,“连自己名字都不能直说的苦,我经历过了,何苦让你再经历。”
但林绿萼说出真实身份后,议论声太过刺耳,她感到了一丝忧愁,祸不单行,在最爱的麻将桌上因心有烦恼而打错了牌,痛失金豆子若干。
隽之安慰她,“封后大典会如期举行,你把心思放在挑选金饰上,其他事情我会解决。”他眉眼如画,望着她的时候眸中充满爱意。
她依旧瘪着嘴,脸颊柔红,“总不能让世人知道我们在前朝宫中做那种事吧,你若要揭露这种真相,那我宁愿独自承受骂名,若别人知道我们俩……也太难为情了。”
他凑过来在她耳边嘀咕了一番他的计划,随着他温热的呼吸在她脖颈处萦绕,她听着听着渐渐露出笑容,“甚好,那我就放心了。”
只是这计划不能很快实行,还需要一点时日,而封后大典近在眼前了。
封后那日她极度风光,觉得自己的金丝锦凤鞋每一步都踏在反对者的痛苦哀嚎声里,她想到日后他们会为今日误会她而悔恨,心里更舒坦了。
林绿萼不是沉溺愁苦之人,她洒脱随性,成为皇后之后与心爱的弟弟朝夕相对,她高兴还来不及,更不理会别人的辱骂了,反正她也听不到。
她未住在凤栖宫、明珠宫,因一个住过杨皇后,一个住过颜淑妃,她怕半夜她们找她闲话家常,所以选了离离曾居住的凝香居入住,那儿前年才整修过,富丽堂皇。靠近御花园,后院又有蔬果林,景色好,瓜果香。
隽之问她要不要将宫室改个名字,他过往多次在摘芳殿与凝香居间传递贵妃邀约麻将的消息,如今瞧着凝香居,总感觉心里怪怪的,有种每日散朝后去寻麻友而不是寻爱妻的念头。
林绿萼冥思苦想,想从恩爱长久的诗词里选两个字当宫室名又觉太过小气,终究是吃了文化少的亏,对着隽之正色道:“这些琐事何苦让我劳神,交给内务府去做吧。”
晏隽之笑着点头,“姐姐故作精明的时候最可人了。”
最后内务府拟定了“坤元”二字,坤为女子的象征,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
……
林绿萼下了步辇,屏退左右,独自站在紫宸殿外的宫墙转角处,倚靠着暗红色的宫墙,悄悄打量那些大臣痛声疾呼的样子。
大概妖后就是这样吧,别人涕泗横流,她当热闹看。
一旦接受这个称呼,她觉得这是对她美貌最大的认可。
什么红颜祸水,空有一副皮囊,似乎是在反复诉说她确实貌绝天下。
又说皇上色迷心窍,色令智昏,那更是赞美她不但美丽而且妖娆,让全天下最为尊贵的男子成为她的裙下之臣,任她摆布。她自认还没有美且魅到这种地步,但别人都把‘恭维’的话送到她耳边了,她也只好欣然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