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天亮。
鹿饮溪早早醒来。
她想到简清的左掌昨天缝了针,不能沾水,洗漱时应该会有些不方便。
可又不太好意思主动帮忙,显得像无事献殷勤,她就倚在洗手间门口,看简清刷牙,等简清开口请她帮忙。
简清从头到尾没看她一眼,缠着纱布的左手负在身后,单手完成刷牙操作。
鹿饮溪心说刷牙可以单手,洗脸总要用双手拧毛巾吧?
简清无视鹿饮溪的存在,右手撩起清水,打湿面孔,抹洗面乳,拍洗干净,然后抽出架子上的一次性洗脸巾,擦拭水渍。
依旧全程单手操作。
洗完顶着一张白净的面孔,走到鹿饮溪面前,居高临下打量她:“干站着不动,等我帮你洗?”
被冷冰冰嘲讽了,鹿饮溪轻哼一声,走进去洗漱,心想刷牙洗脸你可以单手操作,等你洗澡时看谁帮谁!
她一边刷牙,一边在脑海幻想,高高在上的简医生到了晚上低声下气恳求她帮忙洗澡、帮忙擦头发擦身子的画面,用精神胜利法安慰自己。
*
昨夜值班,上午还得在医院熬,下午才能休息。
肿瘤科属于内科系统,没有外科系统的大型手术,早交班后,开始教学查房,查一两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开医嘱、看病人、写病历。
下班后,鹿饮溪和简清回到家,共处一室,没有多余的交流。
鹿饮溪猜想,也许简清本身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工作原因,需要在医院和患者、家属、同事进行大量的沟通交流,回到家后,自然就不想开口多说话了。
很多医务工作者都有的毛病
——临床上见惯生死与挣扎,情绪被反复刺激,情感阈值变得很高,只要不涉及生死,对身边人的病痛和情绪反而更冷漠,安慰与陪伴都留给了陌生的患者。
如同她的母亲顾明玉。
冷漠就冷漠。
鹿饮溪根本不在乎简清的态度,也对简清提不起半点兴趣。
她甚至没把简清当真实的人看待,只看作是虚拟世界里的纸片人,宛如游戏世界的NPC,可以利用通关游戏的工具人。
需要在意工具人的态度吗?
当然不需要。
*
昨晚没睡几个小时,鹿饮溪困得眼皮直打架,中午扒拉了几口饭,就回房间睡觉了。
等午休醒来,迷瞪着眼走出卧室,客厅没有人。
这间公寓在27层,四房一厅,复式结构,装修简洁,简洁干净到不像是有人住着的地方。
没有一点烟火气息,像是嫦娥住的广寒宫,还真应了字面上的“高处不胜寒”。
和公寓主人如出一辙。
鹿饮溪走了几圈,没在室内发现人,就转悠到客厅外面的阳台。
阳台上,日光正盛。
鹿饮溪走过去,看见躺椅上的女人,裹了一身白色浴袍,身材窈窕,面容姣好。
她闭眸仰躺在长椅上,露出白皙的脖颈,柔软的胸脯随着呼吸节奏微微起伏,浓密如海藻的长发未拧干,自然垂下,水珠自发梢滴落,砸在地上,碎成一片。
金黄色阳光打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朦胧的滤镜,恰似东风解冻,冰雪消融,融露出她的万种风情。
鹿饮溪呆在原地,欣赏片刻,搬了张小椅子,坐下,戳了戳简清的肩膀,轻声开口:“哎,我帮你把头发吹干吧。”
躺椅上的人睁开眼,冷淡地看过来。
第6章 战争
*
鹿饮溪用毛巾裹住简清的发尾,轻轻拍打,和她分享护发小技巧:“擦头发不要太用力,像这样,先用毛巾按一按,拍一拍,挤走多余的水分,然后再用吹风机吹,最好买瓶护发精油,吹到半干的时候抹一抹……”
简清闭目养神,没有回应,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鹿饮溪理解她的疲倦,把吹风机调到最低档,降低噪音,以便她入睡。
医疗这一行向来过劳过累,不在劳动法保护范围内。
且不仅是身体上的疲倦,还有精神,必需时刻处于高度专注状态。
沉甸甸的人命压在肩上,稍不注意,一个小失误就可能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吹到七八分干,鹿饮溪留头发自然风干。
现在日头正盛,可过了14点就会弱下去。
鹿饮溪起身去沙发上拿了条毛毯,给她披着,然后坐回她身边,拿了纸笔,一笔一画勾勒她在阳光底下晾头发的模样。
傍晚时分,简清出了一趟门,回来后,鹿饮溪发现家里多出各种护发用品,还有许多左撇子专用的工具。
鹿饮溪习惯用左手,但很多日常用品,如剪刀、鼠标、吹风机,都是贴合右手手型设计的,左手用起来很不方便。
从小到大,她都是将就着用。
从没人察觉到她的将就。
鹿饮溪拿起新剪刀,比划了两下,十分顺手。
她看向简清,眼神变得澄澈柔软。
简清没看她,一如既往沉默地做自己的事。
鹿饮溪收回视线,低头一笑,把工具整理归类。
她头一回觉得,这个脑子有病的人,有那么一丝丝的体贴。
*
第二天是周日,但医院没有周末,只有轮班。
工作状态的简清更加六亲不认,多数时候会忽略鹿饮溪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