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荡漾的水波,那男人缓缓扬起阔如芭蕉叶的大手掌,杂乱的眩光自他掌心身寸出,愣是把它一对圆滚滚的鱼目晃成了一双死鱼眼。等那眩光被收回时,那男人已经不见,水面多了两条凶猛的水蛇,吐出长长的芯子,扭动着妖娆的蛇躯,向它箭速游了过来。
哇啊 ——
鱼尾腾得一卷,激起一波波银白的水花,如同长了翅膀一样,金鱼那肉团蹿上跳下,跳下蹿上。这个地方其实不大,似乎有什么界限一般。为躲避水蛇的追捕,金鱼跑遍了每一个角落,一刻也不曾停歇,有好几次差点被那水蛇给咬住,但那水蛇太蠢,每次要追上她时才张开血盆大口,金鱼一使劲儿,又奔出了老远,原来鱼被逼急了也是潜力无穷的,且那两条蠢蛇不懂围攻,不懂迂回包抄,老傻不拉几的并排追着她跑。
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男人专注地聆听着巨釜里惊悚的嚷嚷:“哇哦!哇啊!哇——!嗷!嗷!嗷!救命——啊!”
说的确实是人话。
金鱼累得气喘吁吁,蜷成一肉团,上气不接下气地吐泡,两条水蛇也累成了两根糯糯的海带,软趴趴地随着蒸起来的水流嘟嘟嘟地抖动着。
这里的水温很高,又蒸又累,汗流了却不浃背,因为被水冲洗了。
头顶上有水花响动,金鱼长吐一个泡泡,缓缓将眼珠转上去,透过浑水,似隐隐约约地看见了那张望而生“厌”的嘴脸,男人正伸出了宽大的手掌拨弄水花,好像被他一拨弄,被他们搅得一团混的水就清澈起来了。
那男人低沉的声音穿透层层水波:“脱了不少肥膘……”于是手掌伸开,眩目的光芒再次自他宽厚的掌心绽开,两条水蛇转瞬飞了起来,直直被他收进了阔大的袖中。
等金鱼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男人又不见了。
金鱼身躯一软,跳去了一丛水藻里,它闭上眼睛,挺尸一样浮在水中。
水草慢悠悠地随着上浮的水流摇动,梭梭的响个不停,从两根水草间滚出了一只雪白的扇贝。
扇贝出来觅食,吱吱顶起一叶贝壳,开出一条缝隙,四下环顾,突然扫到了一片绛色的影子,出于好奇,又吱吱顶高了贝壳,细细一瞅,好大的一条鱼!通体绛色,快速阖上贝壳,慢慢朝她咕噜咕噜地翻滚了过去。
扇贝近前时,金鱼正闭着鼓鼓的眼睛呼呼大睡,扇贝几个咕噜滚到它嘴边,小心翼翼地顶开了贝壳,见它睡得香,梦寐中还在垂涎,又大了胆子要伸手去摸它闪闪发光的鱼鳞,没想到它身子一扭,警觉地弹了起来。
扇贝的小心脏吓得一抽,啪一声关上了壳子,不动装死。以为这样可以瞒混过去,却不料自己早已入了对面那双精光闪闪的眼。
眼前这雪白雪白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跟以前那小水塘里乌漆八黑的河蚌倒是挺像的,不过小了许多。
看它雪白得可爱,一定很好吃吧。
金鱼哈哈两声,口水横流,张嘴深吸,那雪白的家伙嗖得一声飞进了它嘴里,立马却被它吐了出来。
怎么会有这么难吃的东西?硬梆梆的,差点把它的鱼齿给卡断了,这玩意即使吃到肚子里也肯定不好消化。
嫌弃地瞥了那雪白的扁壳一眼,金鱼决定放弃这难吃的东西去寻觅美食。拍打着水花还没游动几下,金鱼又听见身后有什么东西好像滚动了一下,鱼尾一甩掉了个头,那扁壳还在微微晃动,原来是这小东西在作祟。
金鱼不动,守着她再次动弹。
扇贝听到了它转身的动作,等了许久,听见外面没有声音了又准备滚动。一想还是作罢,先小心翼翼地查探一下情况再说。万一它没有游走,自己一滚动被发现它又把自己吞了怎么办。于是扇贝又轻手轻脚地顶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去看。
这下被金鱼抓个正着,金鱼嚯得一声冲过来,一边拼命地拿鱼鳍撬着它的贝壳一边不依不饶地质问它:“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跟人一样长的有手!我刚才看见了,快出来!”
壳子里,扇贝龇牙咧嘴,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死死闭着贝壳,摒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你不说我吞了你!”它又把它翻了个个,使它头朝下,脚朝天。
“别别别!”扇贝弹了回去,站稳身子后轻轻张开一条缝隙,朝金鱼挤了挤眼睛,瘪着嘴嗫嚅道:“我是扇贝。”
“你也会说话?”金鱼这下来了兴致,陌生的地方似找着了同类,为了填埋它内心的孤寂,马上兴味十足地跟扇贝东拉西扯起来。
扇贝见它似乎没有恶意,啪——一声,干脆打开了一扇贝壳,双手掐腰,挺直了胸脯,好奇地看着金鱼。
金鱼鼓圆了眼睛:“哇!你竟然有手有脚,跟人长得一样!”
扇贝得意地手舞足蹈:“那当然,我早成了精。你在神君的釜里呆得久了,也会幻化成人形的。”
“神君?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扇贝双手环胸,斜睨它一眼:“那你是怎么来这里的?不是被缙霄搜集过来的吗?”
金鱼摆首摇须:“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莫名其妙地就到这里来了,缙霄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