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羽耸了耸肩膀,一副无奈的样子:“我也不想听的,但是宫女太监们都传遍了,想不知道也难。大父立过规矩,四大侯爵家中的女眷不得采选入后宫,否则直系三代内男性亲属都不许入朝为官,可惜了薛丞相只能匆匆卸任。大家都说,薛夫人急着入宫,断了薛阀男子的官途。”
卫皇后严肃道:“婵羽!没规矩!回去坐着。”
婵羽见卫皇后生气,只好收起笑容气哼哼地坐回自己的席位。赢净留意到薛夫人更生气,一张脸刷白,不由得低头暗暗憋笑。听母亲说,当年薛丞相本想带着孙女,趁着万寿节与其他亲贵结一门亲事,壮大门阀的势力,可惜薛夫人一心想取皇后而代之,反倒削弱了薛阀在朝中的影响力,可谓是得不偿失,薛夫人自知理亏,在这件事上始终说不上光明正大。
赢净抬头只见婵羽正对着自己这边挤眉弄眼,连母亲都看出来,微笑着轻声问:“你们两个干什么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有些话,说出来可就没意思了。这是一套专属于婵羽和赢净的暗号。婵羽此时面有得色,高高挑起眉毛,意思是“怎么样?”,赢净伸出左手食指摸了摸鼻子,又眨了一下右眼,那表示“棒极了!”作为对她的回答。
贾美人的地位低于薛夫人,因此赢净时不时总要在她那里受气,却碍于森严的等级,敢怒不敢言,但身为嫡长公主的婵羽便无这样的顾忌,路见不平,张嘴就怼,只需要一个眼神确认。赢净觉得这是专属于他和婵羽的默契,两人甚至从来没有私下商量过,但从没有一次会错意,他自己也想不起来套暗号是从什么时候使用起来的了。有时候赢净甚至在想,婵羽或许和我才是龙凤胎呢,我们总是异口同声说一样的话,做一样的事,喜欢吃的东西都一样。和赢澈比起来,婵羽和自己长得更像,在两个人都很小的时候,有一次穿了同样颜色的衣服,卫皇后和贾美人抱错了孩子,直到乳母给两个孩子洗澡的时候才发现错了。
赢骢与大臣们饮酒回来,见到薛夫人面有愠色,而一双儿女又挤眉弄眼地吃吃偷笑,便笑问:“说吧,是谁又淘气了?”
“是阿净!”
“是婵羽!”
两人心有灵犀地同时喊出对方的名字,然后相视一笑。
父皇假装生气,但他的脸上明明带着笑意,他指指赢净,再指指婵羽:“那就两个一起罚。”
詹事岳骏德近前来报:“陛下,到了四位侯爷献上贡品的时间了。”
赢骢点点头,扬了扬手:“来吧。”
岳骏德高声道:“宣长兴侯、永嘉侯、安陆侯、永昌侯进献贡品——”
【注1】日落:1719点
第二章 宴平乐
按照惯例,四位侯爷中年龄居长的先来献礼。安陆侯裴周拄着拐杖上前,依然走的颤颤巍巍,他单膝弯曲准备下跪的时候,赢骢忙叫免礼,但是依然没能阻止裴老侯爷的咳嗽,他修长枯瘦的身体像一个漏风的橐龠【注1】,使得赢净有些担心,害怕他某一次猛烈的咳嗽之后会折断他本就佝偻弯曲的后背。
裴周是第一代安陆侯裴右的儿子,而今已经是耄耋老人。裴氏的封地从长安以北的燕地一直延伸到帝国的最东北角,与路希亚帝国的远东地区直接接壤,是帝国抵御这个北方邻国的第一道屏障。辽东郡的深山地底埋有丰富的金脉、石墨和火油矿藏,因此裴阀的富饶程度仅次于封地在吴越之地的薛阀。
裴周老侯爷带来的贡品多是北地的特产,献给赢骢的是一张熊皮和一张虎皮,献给卫皇后的则是一领红貂皮,赢净观察到,薛夫人嫉妒的神色简直要冲出天际。
即便是出身于贵族世家的卫皇后,见到这领红貂也不由暗暗赞叹,一双手在那细密的皮毛上来回抚摸,惊喜道:“这貂皮本就是皮具中的至宝,红貂更是百世难得一见,我幼时曾听说这红貂可以化雪于三尺之外,周穆王曾有一件,后相赠于西王母以作定情,此后再未尝听说有红貂现世,裴侯爷这份礼实在太重了,晚辈愧不敢受。”
裴周放下手中的茶碗,向着卫皇后拱一拱手:“皇后娘娘过谦了。二十年前微臣在百越的前线被叛军包围,若非蒙皇后娘娘的父兄及时救援,只怕也没有福气坐在这里看这太平盛世了。只可惜卫大将军父子天不假年,百越大捷后却因瘴气余毒双双英年早逝……”说着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赢骢忙抚慰道:“裴世伯,今日大节,千万不要陷在悲伤的情绪里。”
裴周道:“陛下说的极是,正是陛下的英明统治,使得四海安定,宇内清平,才有这红貂再度现世。且不说卫氏历代忠勇,只说皇后娘娘为陛下诞下龙凤胎,使得帝国后继有人,已经是天大的功绩,这领红貂非皇后娘娘莫属。”
卫皇后再度向裴周道谢,命贴身女官珍珠将红貂妥善收好。薛夫人得到的是一领黑貂皮,尽管也珍贵非常,但是与红貂毫无可比之处,她只好皮笑肉不笑地道谢。裴周送给母亲贾美人一领白貂皮,母亲依礼道谢,但赢净看出来裴周刚才提到大秦攻打百越时母亲的脸色不太自然,确实,站在母亲的立场,如果没有那场战争,母亲就不用被卖给行脚的商人,也不必千里迢迢来到长安,还能够守在父母身边过安稳的生活。但是不来到长安就不会学习舞乐,那样就见不到父皇,也不会有自己了,赢净有时候在想当下的生活是否真的是母亲想要的,如果有选择的话,她会选择现在这一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