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娘子虽然尚未放弃,脸色却很严肃,贺云樱自是满心焦急,五内如焚。
可是,她仍然不敢把这样的萧熠带进南阳居。
毕竟素娘子现在还没有放弃救治,万万不能在这时候触怒她。
要是素娘子不管了,那就真的是没办法了。
但反过来说——万一母亲真的有个什么,难道萧熠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么?
“瞒不过,那就求吧。”
这些利害关系,萧熠当然也明白,早就想过了,要不然也不会想着用柏秀才的面具假装自己不是靖川王。
可是见到贺云樱的迟疑,他也不敢当真冒险。
被素娘子训斥赶出当然没什么,怕的是耽误对母亲的救治。
“云樱,劳烦你代我通传一声。我知道先生有先生的规矩,若非母亲在如此危难之际,我也不敢求先生破例。先生若不肯,我便守在这里吧。”
言罢,他将那面具摘了,向着远处的南阳居竹舍方向跪了下去。
贺云樱亦知并无他法,点点头便向内过去。
天色一点点地昏暗了,天气已经很热,田间土地也远不如王府宫城之类的石板坚硬。
可萧熠刚刚昼夜不停地赶路三日,心中焦急忧虑,身上疲惫酸痛,这样一刻又一刻地跪下去,到了晚间,整个人几乎摇摇欲坠。
柴兴义与林梧等人心中急得跳脚,却也没有办法,只能继续看着。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
萧熠已经在南阳居外头跪了两个多时辰,两条腿痛得像不是自己的,但眼望着远处的竹舍灯光,心里还是吊着那口气硬撑着。
这时在清澈的夜色下,远远似乎有一个人影朝这边过来。
萧熠心头登时一热,却也不敢期望太高——因为如果是贺云樱,甚至素娘子打发药童过来叫他赶紧滚蛋,也是有可能的。
人影越来越近,到数十步的时候便能看清是熟悉的杏色衫裙。
“跟我来。”贺云樱伸手来扶萧熠,“先生松口了。”
萧熠大喜过望,顺着贺云樱的手起身,然而整个人身上太过难受,骤然起身之后膝盖并没有力量,整个人便向前扑跌。
仗着贺云樱也没有提灯提伞之类,连忙合身迎上,半抱半扶,才撑住萧熠。
“对不住。”萧熠本能道歉,“我腿上刚才有点疼。”
“能不疼嘛。”贺云樱神色似乎有些怪怪的,随手掸了掸他膝盖上的土,便领着他往前走。
萧熠这时借着月色也看到了贺云樱的衫裙下摆,同样有些泥土的样子。
他心中生疑,一路跟着往前走,同时低声问道:“你刚才,也去求素娘子了?”
贺云樱走在前头给他引路,并不回头:“嗯。”
萧熠心中更疑——贺云樱这回过来,似乎有点回避跟他正面相对似的?
“是不是母亲——”
“不是。”贺云樱直接打断,“母亲还好,素娘子正在行针。”
萧熠不再问了,能过来见到母亲已经是万千之幸,他有什么话需要跟贺云樱说,都可以之后离了南阳居再说,不差在这一时。
又前行百余步,两人到了竹舍外。
竹舍外的有两个药童正在煎药,贺云樱让萧熠在台阶下等着,自己先上去,轻轻叩门两声,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便听里头素娘子沉声吩咐:“先等一下。”
贺云樱便原地等着,不进去,也不重新下台阶。
萧熠眼睛只望着竹舍的门,当然也没有旁的心思。
又过了一会儿,便见门开了。
素娘子从里头出来,直接就看到了台阶下一身寻常青布长衫,全无公侯冠服,膝带泥土,面色憔悴的萧熠。
随即又转脸看了一眼门外左侧的贺云樱:“这就是你将来的女婿?”
第68章 一夜难眠 可她还是觉得应该面……
先前与萧熠单独相处如何亲密, 那都是另一件事,此刻素娘子这样问出来, 贺云樱脸上还是热了。
她低了头:“是。他虽然有个王爵头衔,但……也是我的人。”
萧熠纵然满心沉重牵挂,听到这句话还是愕然抬头,一时间不知是悲是喜,也明白了刚才为什么贺云樱好像不愿意与他正面说话似的。
不管他是靖川王还是摄政王,这些南阳居外的世人看来风光无限的权位头衔,在竹舍内外是全无作用的。
他目光不由再次扫到贺云樱裙摆下端,以及膝盖处的褶皱泥土。
看起来,他此时此刻能够在这里,陪在母亲的数步之外, 凭借的甚至不是病人之子的身份,而是挂在贺云樱名下。
是她的人。
素娘子是见过萧熠的,此刻再度上下打量他。
萧熠心情极其浮动,亦极其复杂, 向着素娘子再次跪了下来:“先生救治家母大恩, 今日又许我至此, 学生永铭五内。”
他这样谦逊诚恳,也不仗着自己身为亲王如何有权有势满口许诺报偿云云,终于在素娘子眼里算是勉强不那么神憎鬼厌。
“还要再行针一轮, 去草庐等着罢。”素娘子看了一眼贺云樱,又进门去了。
贺云樱微微欠身, 并不跟着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