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为了防止虫鼠的啃咬,储米的都是铁桶,打得也厚,一般连刀剑都刺不透,肥硕的老鼠沿着筒壁上上下下地爬,数量不是目之所及就能数过来的,偶尔也会出现几只蟑螂,这些铁米桶最上方的盖子是被人为打开的……
身旁的云彩早已吓得花容失色,不停地惊叫和跺脚。
金玉珠强忍下心底不断翻起的恶心和放声尖叫的冲动,让人从米桶里接出一碗米来。
原本应该散发着清香的雪白稻米此刻已经面目全非,一粒粒的黑色老鼠屎,有些米上还有黄渍,凑近了便能闻到作呕的鼠尿味。
金玉珠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这一批早稻新米因为收成好,米粒色成好个头也相当饱满,如今却全被糟蹋成这样了……
边上的米仓管事看着金玉珠对着米碗沉默的样子,推着一条瘸腿痛心疾首地狠狠自扇了两个耳光,“都怪我都怪我!不该轻信王柱这个畜生,往日里每隔两日我必定要来米仓亲自转一圈,小的一直谨记东家的嘱咐,别说是耗子,便是有一只苍蝇我也定是要他们清理干净的。
小的前段时日伤了腿,下不了床,王柱便自告奋勇说代我日常巡仓……东家啊,小的一直把王柱当做徒弟在带的,便没多想就应了,一连十日来都是他在巡仓,今日有旁人和我说王柱一家人去楼空了,我心下察觉不对,过来一瞧,这……东家,我真的不知道这个杀千刀的竟存了这般黑的心,五万斤粮食啊,全糟蹋了,这是要天打雷劈的啊!”
金玉珠妍丽如娇花的脸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觑了烟管事的腿问道:“腿是怎么伤的?”
管事擦了把眼泪,“走路的时候被一辆失控的马车剐了。”
玉珠冷笑一声。
这时金家的护院将整个米仓都仔细检查了一边后过来回话,“姑娘,十六只铁桶,只有两只的盖子尚未被打开,约莫只有五千来斤米尚且完好,仓库四壁顶棚皆完好,没有发现任何鼠洞,可以断定,这些鼠虫就是被人为放进来的!”
玉珠最后环顾四周,再也忍了在她裙角边来回乱窜的老鼠蟑螂了,将碗递还给管事,转身大跨步朝门口走去,边走边思路清晰地逐条下令,“把那两桶完好的搬出来放入别仓,其余三仓务必加派人手严加看管。这边明日一早便叫人过来清理干净,其余的十四桶不能再食用了,暂且先放在此。
至于即将交付的官粮,从其余三仓和各粮铺调运,若很难协调,米铺就暂且歇业,罗护院你人脉广,派些人手打听这个王柱一家逃去了哪里,务必给我把人逮回来!”
米仓管事捧着碗跟在她身边,看着碗里大颗大颗的老鼠屎就像是剜了他的肉一般,“东家,这些米这米好,若是仔细挑拣挑拣,煮熟了应该依旧能食,不能做官粮,若是降低了价格,总有人愿意……”
说着话,一行人已经走出了大门,金玉珠看了一眼管事,“金家有训,为商可奸不可黑,这米弄不好便是要吃死人的,还有前年文州的鼠疫你莫不是忘了?官府百姓人人谈鼠色变,事涉官粮,幕后之人正静等着抓我的把柄呢!再者,若是低价处理打乱了米价,你且看会不会有人来找金家麻烦?”
一旁的云彩听得既是心疼粮食又是义愤填膺,“那姑娘难道这些米,这么好的新米就真的如此全部废弃了?咱们就真这样捏着鼻子认栽,一点法子都没有吗?”
金玉珠抬眼望着蒙黑天际的最后一抹残阳,明眸一眯。
认栽?怎么可能认栽!先是西御街布行失火,再是这计划周密的米仓鼠灾,阿爹病倒的消息一出,各路妖魔们开始坐不住了……敢谋这样黑心肠的计策来算计她,呵!她且等着这些人夸她最毒妇人心的时候呢!
……
天色已晚,赶回城时城门必定已经下钥了,而米仓不远就有一个金家别庄,于是金玉珠便决定带着人今晚就宿在这个别庄。
西郊零零散散分布着几个大小村落,田地阡陌纵横,从米仓到别庄要穿过一条田间小路,此时天色基本已经完全沉下,四下早没了其他人的人影,一片寂静。
此次来西郊玉珠算带足了人手,倒也不怕,只田间地头的小路不大好走,一行人打着灯笼围着她所乘的马车,也不敢太急,小心翼翼地一路前进。
玉珠坐在略显颠簸的车厢里,闭目养神,今日她盘查了一天的账本,临到晚膳的时候又来了这么一出,到现下脑子里还在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着实有些疲惫。
马车不紧不慢的颠着,辚辚前行,走着走着,忽然之间便停了下来,然后便停着不动了。
玉珠睁开眼睛,这时外头传来金家护院头领罗耿生的声音,“姑娘,前头泥路边好似躺了个人,不知是死是活,安全起见,姑娘先在此等上片刻,待我去探一探。”
听说又可能是碰上了死人,玉珠并未惊慌,很冷静地等待罗护院来回话,倒是云彩止不住好奇,颤巍巍地支起车窗,开了个口子努力朝外瞄,而后不远处护院们的谈话便传进了车厢——
“没死,只昏死过去了,还有口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