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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里,程晋衡又陷入往事的回忆,所不同的是,这回他的记忆里多了一个美丽的少女。七三年,她才十六七岁,梳着两条长辫子,眼睛非常明亮。年轻的他第一次看到她,就有点呆住了,这姑娘太漂亮了,虽然红棉袄旧的都褪了色,依然不掩其美丽纯朴。
    她在胡同口的商店卖大白菜,身旁还跟着一个拖鼻涕的小男孩,是她弟弟。他和一群红卫兵骑车路过时无意中遇到她,大家见她长的漂亮,都想认识她,故意拿肥皂当糖果捉弄她弟弟。她看到她弟弟哇哇大哭,气急败坏的拿烂菜帮子往他们身上砸过去。他每天往返十几里从她卖菜的商店门口经过,就是为了远远地看她一眼。
    后来有一次,他早起去什刹海溜冰,看到她在寒风中费力的骑着三轮车,车上满满的都是大白菜,跟在她车后。
    寒冬腊月,冰天雪地路滑,拐弯时三轮车的车轮被砖头绊了一下,三轮车顿时倾斜,车上的白菜掉的一地都是。她下车去捡白菜,他也把车停下帮她。她的手上都是红肿的冻疮,有的已经裂开口,往外渗着血丝,他看的触目惊心,于是把自己的棉手套给她。
    她这才注意到这个帮他捡白菜的青年,正是经常欺负她弟弟的那群人里的一个,冷冷的道了一声谢就骑上三轮车走了。他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第一次感到了青chūn期的惆怅。
    再次见到她,是在纳兰轩家,他和一群红卫兵去抄纳兰家,看到她正帮着纳兰轩的母亲往墙根码大白菜。他顿时猜到了她和纳兰轩的关系,说不清是嫉妒还是别的qíng绪,他和当时很多十七八岁的男孩子一样,无知而迷惘,为了可笑的报复心,就那样把人家好好的一个家给毁了。
    思量往事,程晋衡叹息着,她的女儿和她年轻时长得很像,甚至比她还漂亮,不知道是不是遗传,程铮会迷上她的女儿。也许真的是像妻子说的,这是老天爷要惩罚他,后果却由儿子承担。
    和丈夫商量之后,傅蕾决定尽快和儿子谈谈这件事。在程铮的房间,傅蕾坐在儿子对面,开门见山道:那女孩儿我和你爸见过之后,都觉得她和你不合适。程铮猜到父母对格格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她的家庭,忙道:都什么年代了,您们还总是门当户对那一套。
    傅蕾不好直接和程铮说出真相,只得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咱们这个圈子里像你这么大的人,哪一个娶的不是门户相当的媳妇,你现在是被爱qíng冲昏了头,等这段时间过去,难道你不考虑将来,双方家庭旗鼓相当,婚姻才会稳固。
    程铮听了这话很是心烦:到底是我娶老婆还是您和我爸娶老婆?您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核心内容只有一个,您觉得格格的家庭条件拿不出手,不能给您们长脸。你怎么这么说话呀,我和你爸是那种人吗。傅蕾对儿子的语气很不满。
    您觉得自己不是吗,一口一句胡同妞儿。我知道您瞧不上她,可我就是看上她了。程铮态度坚决。
    傅蕾叹了口气,儿子脾气一向固执,不是几句话劝得了的,只得道:如果你非要和她好,将来后果自负。我告诉你,我和你爸爸永远不会同意这个媳妇进门。她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程铮的房间,剩下程铮一个人烦恼不已。
    格格不知道程铮父母的想法,兴奋的把和程铮父母见面的事告诉纳兰轩和王咏琴。纳兰夫妇很高兴,虽然格格一直没怎么告诉他们程家的qíng况,但王咏霞无意中提到过一次加上格格平时透露的信息,他们大体上也能猜到程铮的家境。
    王咏琴道:改天你也叫程铮来家里吃顿饭吧,人家父母请你去,出于礼貌咱们也得回请一次。这回格格慡快的答应了。
    格格和程铮说起这事,程铮的心qíng虽然有点沉重,却也不便推辞,于是约定了周末的晚上到她家吃饭。格格告诉程铮,她父亲纳兰轩平时爱喝点酒,因此程铮投其所好,买了两箱五粮液,又给王咏琴买了两件羊绒衫。
    把东西放到后备箱之后,程铮刚打开车门就听到手机响。取出手机一看,那上面的来电显示让他大为惊讶。
    女儿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来,纳兰轩和王咏琴都在厨房里忙碌,准备做一桌丰盛的晚餐,决不能怠慢了未来女婿。格格在房间里收拾自己,愉快的哼着歌。
    约定的时间快到了,程铮还没来。格格有点着急,给程铮打电话,却总是占线提示音。王咏琴从厨房走出来,问格格:给程铮打电话没有?格格道:打了,没接通,这个时间路上车多,兴许是堵车了。王咏琴点点头。
    一直到快八点,程铮还是没到,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纳兰轩和王咏琴开始有点担心。格格也急得很,生怕程铮出什么事。
    爸妈,我到胡同口去看看,要是他来了,我就带他过来。格格坐立不安,决定去路口等程铮。王咏琴忙道:我陪你一块儿去吧。不用了妈,我自己去就行,您先歇会儿。格格说完这话就出门去了。纳兰轩和王咏琴对视一眼,jiāo换了个无奈的眼神。
    都是超速惹的祸
    格格在路口苦等了十几分钟,才看到程铮的车驶过来。看到他来,所有的不满瞬间土崩瓦解。她迎上去。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格格帮程铮从车上拿东西下来。程铮笑着捏了下她脸蛋儿:我怎么会不来呢,路上堵车,手机信号又不好,我都快急死了。
    两人走在胡同里,程铮问格格:你父母不会怪我吧?不会的,我父母最好说话了。格格抿嘴一笑。程铮也向她一笑,笑容却有点苦涩,可惜格格只顾着往前走,没看到他这个神qíng。
    纳兰轩和王咏琴对程铮非常客气,程铮嘴甜,把他们哄得非常开心。一家人吃饭,程铮有点心不在焉,格格注意到他不时看手机,问:等电话呀?有个朋友从美国回来,可能这两天要和她碰个面,刚才她给我发了短信。程铮答道。格格嗯了一声,没有追问。
    格格带程铮去她奶奶屋里参观,程铮看到一面墙上挂的全是照片,惊讶道:嗬,这全是你们家祖先啊,还穿着长袍马褂呢。格格点头:全是我们纳兰家的祖辈和我奶奶家的亲戚。
    这是你奶奶?长的真漂亮。程铮指着一张旧照片里穿着旧式洋装的美女。格格道:当然啦,我奶奶那时是沪上社jiāo界的名媛,真正的大家闺秀,她当年用的化妆品都是她哥哥托人从法国带回来的名牌。我奶奶会唱昆曲、会弹琴,还画的一笔好画。别看她现在神志不清,好多习惯都没改,一直特别爱gān净。
    难怪我总觉得你的长相有点南方女人的秀气,原来是遗传了你奶奶的外貌优点,声音也嗲,尤其是在chuáng上,嗲的我骨头都苏了。不过,我喜欢。程铮笑着。格格瞪了他一眼,这家伙,无论跟他说什么,他总能扯到chuáng上去。
    格格的视线转移到其他照片,指着一个中年人的西服照问程铮:你猜这个人是谁?程铮看了一眼:看不出来,好像不是你家的人,喏,你家人全长袍马褂,这张一定是你爷爷,长得跟你爸一个样子。这个人这么洋派,是你奶奶家的亲戚?
    是我奶奶的哥哥,早年留美,回国后当过北洋政府的次长,后来飞机失事死了,我奶奶家从那以后就渐渐没落了,到后来穷的连公馆都卖了。格格回忆着家族的往事,兴趣盎然。
    这个留辫子的是谁?也是你奶奶的兄弟?程铮见那人穿西装戴礼帽,辫子却没剪。格格仔细一看,笑道:说起这个人,可有很多故事,他十六岁就去了法国,受过西式教育,骨子里却很传统,不肯剪辫子。回国以后,有一天在东jiāo民巷附近被一群学生追着把辫子给剪了,回家后气得三天没吃饭。
    长辫子好看吗,猪尾巴一样。程铮评价一句。格格笑道:你去问问辜鸿铭好了,辫子好不好看,只是一种传统的象征吧。我看是奴xing的象征。程铮不屑的说。格格拍了他一下:说谁呢,这可是我太爷爷。早在你去法国的一百年前,我太爷爷就在红磨坊看演出了。
    你奶奶穿旗袍比穿洋装更好看嘛。程铮想转移话题,故意道。格格看了纳兰老太太一眼,见老太太抱着白猫大咪望着她和程铮,走到她轮椅边蹲下,指着程铮道:奶奶,这是程铮。
    纳兰老太太面无表qíng的看了程铮一眼,轻抚大咪的毛,嘴里轻轻地哼唱:那南风chuī来清亮,那夜莺啼声凄惨格格和程铮不禁相视一笑。
    程铮坐到十点多才走,格格一直把他送到路口。天黑了,快点回家去。程铮轻抚了下格格头发。嗯,我这就回去。路上开车小心点,到家给我打个电话。格格嘱咐道。程铮点点头。
    格格刚要走,程铮忽然抱住她,在她唇上轻轻一吻。我爱你。他说。格格心里一阵激动,抬头看着他,慧黠一笑:我回家了。没等他开口,她飞快的往家跑。程铮看着她消失在黑暗中,心中默默道:我真的爱你
    回到家,格格抱着绒毛小熊扑倒在chuáng上,幸福的感觉溢满心头。如果她没有记错,这好像是程铮第一次郑重其事的说爱她,chuáng上那些甜言蜜语自然不能算。那一刻,格格觉得自己和别的女孩儿并无二致,听到一句我爱你就能幸福的晕乎乎。
    王咏琴轻拍格格的背,格格这才坐起来。妈格格望着母亲的眼睛,知道她到自己房间来是有话要说。
    你跟程铮说,下次不要这么破费了。你爸说,他送来的那两箱五粮液要五六千,再加上两件羊绒衫,起码一万出头,都是自家人,用不着这么客气。王咏琴慈爱的看着女儿。
    格格眨眨眼睛:他头一次到咱家来,当然得表现表现。您和我爸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他把您们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给骗走了,花这点钱算什么呀,您说是不是?
    王咏琴莞尔一笑:咱们过日子讲究的是实惠,再有钱也不能乱花,不然人家会觉得咱们是看中他家的钱。程铮不会这么想的,他父母也不会这么想。格格信心十足的说。
    程铮的父母对你印象怎么样?你上回说他妈妈很严肃。王咏琴最关心这个问题。格格道:他妈妈见了面还好,挺和气的,他爸倒是有点严肃,不怎么爱说话。也难怪,那么大的gān部。王咏琴低头整理着chuáng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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