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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攸宁错愕地抬眸,她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成婚的那天,霍西洲是真的怀着一颗心来的,他以为她身陷囹圄,被废后之后在永巷吃尽了种种苦头,他为解救她而来,对她全然不设防备,信了她的鬼话巧语,竟毫不推辞,将那盏毒酒仰头喝尽!
    是她负了霍西洲,竟是她杀死了这世上最后一个还以真心来待她的人!
    而燕夜紫背后的辅国大将军周骠为首,集齐左右仆射及北衙六军南衙十六卫,合起伙来,做了一个请君入瓮的局!
    所有的人,都只下了一个赌注,那个筹码就押在她一个人身上,他们赌她能杀死他们谁也奈何不了的霍西洲!
    燕夜紫见她眼波流转,一时惊骇,一时发抖,一时仿佛大彻大悟,便知道她想明白了,燕夜紫红唇翕动,轻笑:“可惜晚了姊姊。念你诛杀霍贼有功,我为你挑了几种还算体面的死法,姊姊,你过来选一个吧。”
    她目光示意秋雯过去,将托盘里的白绫剧毒和匕首面呈燕攸宁,让她自己来做选择。
    燕攸宁扶着墙根,艰难地爬起身,朝着牢门而去。
    到了近前,她停了一下,因为头脑恍惚体力不支,身体晃了晃险些又摔倒。不过是选个死法而已,燕攸宁没有任何犹豫便地挑了那瓶剧毒。
    她将瓷瓶握在手中,偏目看向燕夜紫:“你说李苌曾经将霍西洲推下山崖,是怎么回事?”
    人之将死而已,说这些也没什么,燕夜紫淡淡地道:“七年前,霍西洲与李苌争夺你的玉佩那场赛事,本已将是霍西洲获胜,李苌自己本事不济,险些被西夷兵暗中加害,霍西洲救了他一命,事后反被他推下了万丈深渊,李苌夺了玉佩回御前复命,说是自己险胜。你应还记得,当时李苌大大地出了一把风头,露了一次脸,灭了西夷的威风,要不是那一次,去年遴选新帝之时,又怎会轮到李苌那么个荒淫的草包。”
    原来如此,燕攸宁想起来了。
    那次比赛之后,霍西洲便下落不明,不知所踪,当时只是一个区区扬武校尉的霍西洲的失踪,在大胜西夷扬我国威的欢腾之下,无人在意。
    直至他兵起长云,自封长渊王,席卷西夷三十六城,踏平南蛮七十二郡,威加海内,震慑四合。
    如此之人,固一世之雄也,却始终孤孑不娶,她可否认为,这其中有一分的原因,是在于她?
    终究是她负了他,若不是她,霍西洲他现在应该也得偿心愿了吧,得了这个天下,坐上那个帝位,将现在她面前的这些奸贼一个一个铲除。
    “若有来生……”
    她必好好待他,偿还他此世之义!
    燕攸宁握紧了瓷瓶,拇指推开瓶塞,将那瓶见血封喉的剧毒仰头全部倒入口中。
    合卺礼成,已是夫妻。
    他尸骨无存,她已是不能与他死同陵寝,如今选择与他一样的死法,便算是死在一处了,只盼一句……若有来生。
    咽喉近乎辣穿,意识逐渐地开始混沌朦胧。燕攸宁矮身倒了下去,再无生气。
    ……
    噩梦中惊醒,燕攸宁发出短促的一道呼声,仿佛有什么掐住了她的脖子,那一瞬间令她有种真实的窒息感,她的双目陡然睁开,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天还未亮,屋内的香烛已经燃尽,耳房的婢女闻声赶来,争着问发生了何事,一面点燃了屋内的蜡烛。
    燕攸宁的神思慢慢回笼,前世种种记忆纷至沓来,苦痛无比,一直紧揪着她的心脏,令她难以平复。
    她捂住胸口揉了揉,试图令自己缓过来,抬眸看向四周,只见一切陈设均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这竟是自己出嫁前的闺房!
    发生了什么?
    燕攸宁愕然,摸了摸自己的脸、耳朵、头发,随即掀开被子赤足跑了下去,一直奔到镜台前,捧起镜台上的那面菱花镜。
    铜镜映出一道美丽清瘦的人影,还面庞稚嫩,看着不过十四五的光景。
    “咣当”一声,燕攸宁手里的铜镜摔落在地,险些碎成几瓣。
    “今是何年?”
    她喃喃问道。
    秋雯抿唇微笑:“娘子可睡糊涂了?今是庆元九年,三月初四啊。”
    庆元九年三月初四。
    燕攸宁在心中默念了这个日子三遍,不断地念着,蓦然脑中灵光乍现——这是她说要阉了霍西洲的日子!
    她居然……真的重生了?
    燕攸宁扭头急促地问道:“霍西洲呢?”
    另一个婢女绯衣说道:“娘子可是忘了?昨儿夜里,娘子对那马奴发了好一通脾气,说要骟了他,就把他绑在马场的露台上,这会儿天一亮,便快要行刑了。”
    燕攸宁的心一提,尽管明知道,前世她也没能真的骟了霍西洲,就在一个时辰以后,即将行刑的时候,留侯世子贺退思会出面保下他。但她不可避免地感到后怕。
    她立刻拾起了外边的桃花色大袖衫,趿拉上木屐,连声道:“随我去马场,就现在,快!”
    第6章 马奴
    此时天还未亮,从广袤的马场尽头,那天色才堪堪扯出一丝白昼的薄鱼肚色,雾蒙蒙的郊外,长草叶尖的水汽一缕一缕地沾湿了三名疾奔而行的女郎丝织罗裙的经纬。
    远远地,便见到露台上一根十字型的木架上,绑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但看不清具体情形,只是远远望去,只有他一人,行刑的下人还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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