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呢?他连自己的妻女兄弟都能下得去狠手,一些微如尘芥的暗卫又何足挂齿?
阿笙诧异:“我还当他是你同盟。”
“像小姐你说的,钱货两讫,互帮互助而已。我只是单纯地想要你死,倒没有这么多恶毒愚蠢的想法。”花锦对着重新满起来的酒盏摇摇晃晃地痴笑着,言语也含糊起来,“这杯酒无毒,就是普普通通的梨花酿,你吃下了鸣绿留给你的女儿红吗?”
“嗯,味道很清甜。”阿笙按住摇晃不停的桌案。
不像是不知道被谁饮下的鸠酒,需得喝下去半晌才发作,然后是整整七天七夜的雪花凋零,连融化成雪水的时间都不会留,席天卷地而来的一定是痛意。
痛到深处,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只是笑话,但求一死而已。
“不是说好等我一起的吗?嗤。”花锦噗的一声,喷出了半口赤红血,随即又默不作声地咽回去,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弯起唇角,“剩下的那杯女儿红也替我饮下吧,可别全便宜了鸣绿这个傻子。”
“嗯。”阿笙轻声答。
于是花锦就像再没什么遗憾地喟叹出声,摇着满室看不见的雪色走到天色晦暗处,“这就好。”
从前鲜亮的恨意与怀念都被年岁融化成看不清纹路的一团,她在掌心里划烂的血色,也终于可也与唇边的血液汇聚成一团。
要是不是双桃姊姊的妹妹会怎么样呢?
要是双桃怯懦隐忍或是足够狠毒,和爹与娘一个样子会怎么样呢?
要是她真的没心没肺,把以前的事情尽数都忘了会怎么样呢?
要是她潜心复仇,不会被一朵梨花的盛开所打动会怎么样呢?
结局都是会不同的。
但是,都是会比现在要快活的吧。比这样两难的割舍来的更加舒畅。
这样也好,不要再让她想这些事情了,这是比碧色簪子漂亮还是梨花白的耳坠美丽更加折磨人的问题。到头来,其实反不如抱着一块长满霉菌馒头的日子来的快乐。
她就要死了,而阿笙还活着。
这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应该可以结局,开心!
第105章 齿畔以痛吻你
悠远的雪花从模糊的梦境中飘出来, 顺着淡红色的梅飘乎乎打着转飞了进来, 边缘都是亮晶晶的透明质感。
在阿笙还怔怔望着脚边一朵半盛开半融化的雪花之时, 她听到了靴子踩在廊庑的轻响。
来不及抬起头,她就已经微笑起来:“公子你来啦。”
真好,所有的人都到齐了。
不怪公主会对她神秘一笑, 说是旧人归来。
哪里谈得上是什么旧人呢?不过就是欺她瞒她还装作无事发生的狠心人而已。
也是美人。
慢慢地抬起眸子望过去的时候,阿笙心里已经是在叹气, 眼睫低微转过雪色。
雪色下是他秀颀的脖颈, 随意披着的墨色大氅有微湿的痕迹, 像是因为赶路过急,被水露所浸润。
公子也会着急吗?
好像从来不曾见过他面有急色, 永远都是不急不躁的和缓样子。
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是怎般有涵养的谦谦君子,她就有何等憎恨这般的不疾不徐。
名贵的玉是他的肤色,细小的青色脉络显在他腕骨之上,在雪水彻底地融化前。
公子璜黑密的睫毛颤动, 黑亮的瞳仁照出她唇角上扬的面容, 在眉毛挑起前薄唇已经微抿, 很干燥。
此刻的他是急躁的, 甚至可以说是愤怒的,却硬是要将怒火藏在眉梢间等她发现。
阿笙实在是太了解他这副神态了, 在崔珩晏还只是一个别扭的小公子时, 就总是这个样子的。
不过是随着长大,公子渐渐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便是心里再怎么样也不会在她面前显露出来, 而是无论做什么,都像是罩着一层山高水远的面具,好像再大的事情也不会让他慌乱。
原来公子还是会惊慌失措的。
这还是破天荒难得一次露出心中所想,却是在这般的情景之下。
不过,公子怕是已经很久没饮过水了吧。
可是,就算公子是这般的狼狈疲倦,也依旧是惊人的漂亮,万千雪色堆叠都敌不过他微凹锁骨流转出的流畅完美的曲线。
阿笙后知后觉地想,原来自己是笑着的。
这般的秀色实在是太过分,让她每次的怒火都轻而易举地消散在将要口出恶言的齿畔,最后只能把恼火都憋藏在心里。
太好看,其实也是一种罪孽啊。
阿笙摩挲着手边的琉璃杯盏,好似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好笑,于是她也真的轻声地笑起来。
不等她再把酒满上,崔珩晏已经伸手将琉璃盏接过去,手指短促的相接时是分外冰凉,好像是从十里外的枯井打捞出的古玉一般的冷。
“这就是你饮下的那杯酒?”公子的眼尾都是鲜亮的朱色,然而不等阿笙回答就已经尽数含在了唇里。
他指尖带着的是迷蒙冬夜雪地里开出的杜蘅,拂过阿笙的发梢,捧过她脸颊的时候是凉沁沁的,就连此刻低垂的视线,也因为灯火的摇曳而显得格外冷淡。
然后,阿笙从他的唇中,尝到了梨花酿的星点余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