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之西装革履,靠在车边正在抽烟,脚边是一地烟蒂,不知道等了多久。看到沉奕欢时突然站了起来,把烟扔在了地上踩灭了。男人衣衫整齐,衬衣束在腰间,领带系的一丝不苟。只是颈后的领子忘了翻下去,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脸颊上还一道细细的血痂。
顾行之说:“沉奕欢,和我谈谈吧。”声音干涸沙哑的可怕。
沉奕欢轻点了下头,看了眼时间,“我今天要加班,晚上十点我在前面那个路口等你。”
顾行之点了点头,拉开车门讨好的看着人,“我送你吧?”
“不用了。”沉奕欢说完就挎着包离开了。
沉奕欢交接了这几天的工作。
是唐肖原本团队里的郭琳帮她分担了。沉奕欢很喜欢她,待人亲和,人又聪明能干。团队里的人都叫她郭姐。
“谢谢你啊,郭姐。”沉奕欢有几分歉疚。
“没事儿的。”郭琳笑了笑,圆润的脸上有两个小酒窝。
“这几天没事儿?”唐肖问她。
“谢谢,”沉奕欢点了点头,客气地说,“没事儿的。”
沉奕欢安安心心的工作了一天,都没有见到顾行之的身影。
顾行之提前到了他们约定的路口,坐在车里,远光等照着前方,尘埃分明。十点钟,沉奕欢穿着大衣挎着包慢悠悠地走到了路灯下,静静站立。顾行之开门下车走了过去,沉奕欢没说话,只看了他一眼便往前走了。顾行之跟在她身后,走到了一片老旧的居民区。沉奕欢七拐八拐,推开了一扇门,内里别用洞天,是一个酒吧。灯光舒适,音乐柔和,主要的光源聚集在吧台上,叁叁两两的人坐在昏暗的角落里私语。顾行之看着沉奕欢熟念的和调酒师打了招呼,笑着说到老样子,然后在吧台边坐了下来。顾行之坐在了她身侧,打量着调酒师,年轻帅气,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像是个混血。
“我帮你点了?”沉奕欢侧过头和他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面无表情。
顾行之点了点头。
“Alex,就这个好了,这位先生肯定会喜欢,一杯恐怕不够,先要两杯吧。”沉奕欢突然笑了。
顾行之听到名叫Alex的调酒师和她确认,“Deep Throat?”
深喉。
看向眼前的女孩儿,沉奕欢点了头。
“沉奕欢,对不起,那天……”顾行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等一下再说吧。”沉奕欢没有看他,只是托着腮,看着调酒师调酒。男人穿着灰色的衬衣和黑色的马甲,指节修长漂亮,吧勺加在两指之间,灵活的摇晃拨弄着,和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个淡紫色的玻璃杯放到了沉奕欢面前,然后顾行之看到了那杯Deep Throat。倒叁角的高脚杯里是黄色到橘色的渐变,杯口是一片柠檬皮,扭转着被一根金属棒次穿。
“不如先听我说,”沉奕欢转过身抬眼看着他,“顾行之,快乐和伤害是没有办法加减乘除的,他们都真实的存在过,我忘不了的。你也没必要道歉,我不知道对不起这叁个字除了让你心里好受些,对我有什么用。”沉奕欢轻晃着手里的杯子。
“我仔细想了,有两句话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我是有些恋父倾向,你没说错,可能想想确实有些恶心吧。”沉奕欢抿了一口酒,侧头看向他,“另一句话是,找一个性爱伴侣,对你得确不是什么难事。但对我来说其实也不难,你应该知道吧?”沉奕欢笑了,放下了酒杯,在杯底压了几张钞票,“所以,就这样吧。”沉奕欢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敛去笑意,没有一丝波澜。
顾行之看着眼前的人,有许多话梗在心头,胸口闷胀,仿佛要炸开,可是开口却说了,“沉奕欢,没有心吗?”
一时寂静,第二杯Deep Throat 被端了过来。
沉奕欢笑了,眼波流转,明艳的有几分刺眼,“顾行之,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沉奕欢别开了脸,“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躺在你身侧,我们拥抱、接吻、做爱,我怎么对待你,我在想什么你感受不到吗?”沉奕欢咬着下唇,端起桌上的酒,泼了过去,“顾行之,你不配。”
玻璃杯放回到吧台上。
冰凉的液体顺着顾行之的脸颊滑落,衬衣被沾湿,装饰用的金属棒和柠檬皮划过耳后,停留在脖颈间。男人呆坐着,狼狈不堪。
沉奕欢踩着高跟鞋没有留恋的离开了。
顾行之来不及擦干脸上的酒渍,起身追了出去,秋风冻得人一个激灵,在拐角拉住了人的手腕,把人带到怀里。
挂在墙上的老旧灯泡在风里轻轻摇晃,洒下一片片光晕。远处叁两扇灰蒙蒙的窗户透出几点微光。
“沉奕欢,你听我说。”顾行之扶着她的肩膀,半蹲下,看着她,黑色的瞳孔不安的闪烁着,“我没想伤害你,也没有觉得你恶心的想法。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沉奕欢感到扶在肩膀的双手,捏紧了几分,男人的碎发被打湿粘黏在额头,很是陌生。“我没有碰她们,和你在一起后,我没有碰过任何女人,我保证。我那天下午去见了郑婉。”顾行之有几分犹豫,慌乱地解释着,“我和她说清楚了,不会再联系了。可是那天在楼下,我看着你从另一个人的车里下来。我心里好乱,我第一次怕了。我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是你推开我的一瞬间,脑子里的弦断了,我太害怕了。沉奕欢,你说道歉没有用,对不起没有用,你总要给我个机会对不对?”
一整风吹过,扬起女孩儿的长发,顾行之期待地看着眼前的人。
“顾行之,你四十二岁了是吧。我不懂你为什么会说这样幼稚的话?”沉奕欢冷冷地开口,红唇开合,直勾勾地看着他,“我不在乎你过往的性经历,或着你引以为豪的那些资本。可是我真的想不到,最起码的忠诚对你来说是这样值得夸耀的事情。”沉奕欢推开放在双肩的手,轻蔑地笑了,“你想说什么,说你在乎我,所以我就必须要原谅你?哪有这样的道理。”
爱不是绑架和伤害的借口,沉奕欢用了很多年和自己和解,终于学会了这个道理。
顾行之眼前只剩下女孩儿决绝的背影一点点远去,小巷灯光暗淡,前方是灯火通明的街道,汽笛声响,人流来往。
高跟鞋踏在砖地上声音格外清脆,一下一下踩在心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