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
程然低头想了一下,又说:“还差一碗冰糖雪梨水。”
“什么?”苗小青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搞懵了。
“去买冰糖跟雪梨,”程然说着话,已经走到门边,弯腰开始穿鞋,“你去不去?”
“不去!我该回宿舍了。”苗小青有点气闷,“再说,我又不是保姆。”
程然穿好鞋,靠着墙,双手往胸前一抱,“再问你一次,去不去?不去别后悔。”
“去!”
苗小青说完就在心里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却还是磨蹭地走到门边。
苗小青心里的气闷扩大。
这股气来的莫名其妙,甚至是什么性质都说不清楚,像是失落,不甘,受伤混绞在一起,别扭地梗在心口。
一直到宿舍楼下。
程然走在她的旁边,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从湖上吹来的风很冷,空气中含着清洌的水气,扑到脸颊上微微湿润。
苗小青别扭地一直望着左边,一盏盏路灯的灯光晃过,她的脸在光影交错中一明一暗。
转弯时,她的腿绊上路中间的石墩,身体猛往前一扑,脸砸到灰砖地面之前,脖子忽然一紧,毛衣的后领被人揪住,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
苗小青站稳,看了眼揪在衣领子上的手,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拽围巾,揪领子,总是能完美避开肢体接触的程然。
“你走路都不看前面?”程然数落道,“出来就一直朝左边梗着脖子,落枕了吗?”
那是因为你走右边。
苗小青从容冷淡地扯回自己的后领,绕过他往前走。
程然追上来,“你生气了?”
“没有。”
“好好地怎么就生气了?”
好好的?苗小青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洌的空气进肺里,如果承认生气有用的话她早承认了——
“我没生气。”
程然再一次挡在了她面前,借着昏暗的灯光探究地看着他。
苗小青低头躲开他的目光。
也许情绪的出现总是缓慢的,滞后的,她决定要离开他的宿舍时,那感觉还只是像被敲了一闷棍,脑子一片空白。
直到走了出来,在电梯里,与他共处在一个狭窄的空间,她柔软的心一点点变冷变硬,结出了一根根尖利的冰凌。
她想着,如果他现在再说一句冷酷的话,她从心上随便掰下一根冰刺,都能狠狠扎疼他。
她蓄势待发地等着,落到她头顶的却是他的大手。
苗小青浑身僵住。他的手掌厚实温暖,罩着她的发顶,轻柔地捋了捋。
“小孩儿一样的。”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苗小青心上的冰凌“咔咔”地折断了,她的鼻子微微发酸,又不是暗恋了几年的,干嘛这么患得患失?
“走吧。”察觉到她的软化,程然立刻收回手,塞回兜里。
他们沉默地走了一段,还是苗小青先开口:“我其实不是考研专业户。”
“我知道。”程然回道,却没说他为什么知道。
“考第一对我来说并不难,从我出生起,就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考第一,”苗小青缓慢地说,那些从来没想过从心里翻出来的话,却在这时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我没有很高的智商,记忆力也不算特别好,所以我要花很多的时间学习。一对一的家庭教师,各种培训班,大量的习题训练。”
“你爸妈也太狠了点儿!”
苗小青笑了下,“因为他们,我一生下来就有吃有穿,他们没别的要求,就希望我学习好。”
“你爸妈狠,你懂事,”程然也笑了,“你们家倒是和谐。”
“其实小时候也不懂事,后来懂事了就很拼命,也是因为太拼,高考前大病了一场,结果考砸了。”
程然静静地听着,一语不发。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小就考第一,但是考第一却不是他必须要做的事。他只是在探索自己的人生,探索自己生活的这个世界时,顺便考了无数次第一。
这样的话不能说。
苗小青接着说:“他们说的其实也没错。除了考试,我别的什么都不会,好像和考研专业户没什么两样。”
“不一样,”程然转过头说,“你会算平均场了。”
苗小青一怔,对他而言,评价一个人能力的起点就是会不会算平均场。
她笑了起来,灯光落进了她明亮的眼睛里,闪着晶莹的光芒。
程然停住脚步,转过身面对她,看着她的笑容,神色意味不明。
“苗小青,你一直都像现在这样吧。”他很轻地说。
“嗯?”苗小青也转过身,面对他,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微笑。
“一直像现在这样,”程然说,“别哭哭啼啼的,那就不好了。”
夜色将他们笼罩着,微弱的灯光穿过黑沉沉的树影,照到脚下,操场上的喧笑声时断时续地传来。
短短的时间里,他提醒了她两次——别依赖,别哭哭啼啼的。
他的喜恶,表现得明明白白。
仿佛是因着黑暗的掩护,苗小青朝着他迈近一步。
他却先一步转身,朝着黑暗里大步走去。
程然最终没有吃到冰糖雪梨水。那天晚上,他先一步走后,苗小青回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