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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高皇帝远,山高隔州府,便都从了村中俗例。这些成例全然是一些迂沉腐化的老旧条规,不但文理不同,情理更加不通。
    说句草菅人命亦不为过。
    眼下村子里行的是火刑,他们到时,那柴垛子上已经架了火,只差片时,就要酿成一桩人命之祸了。
    江瀚得了令,早带人去将那火架子撤了下来,村民虽不通文字,但总是粗识得情理,见这一行虽衣饰寻常,但气度不凡,行止有度,已知这些人非权即贵,就连村长也是眼珠儿乱转,踌躇无定,这些村民自然也都不甚敢出头张扬。
    言霆见了这样的场景,便欲教人先护送秦诺回马车里去,无奈这丫头万千不肯,非要留下来看个首尾。
    言霆无奈,只好将她紧紧牵了护在身边,这才仔细去瞧这场中情形。
    被救下来的是个形容狼狈的女子,秦诺拍了拍江泠的手背,江泠知意,吩咐了女卫前去照管。
    “各位贵人有礼。”那村长被江瀚带着站在几步之外,两手一拱,瞧着有礼有节,却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秦诺再看他时,但觉这村长面目黝黑,五短身材,形容畏缩,偶一看人时目光闪烁,脸上眼里的算计半分都遮掩不住。
    秦诺懒得和这些人打眉眼官司,掉头去瞧那将将缓过气儿来的女人。
    女卫在旁给她暂作调治,又给她擦了擦面上手上的黑灰,这么一抹,秦诺方才看清楚她的脸容。
    江泠一步不落地守在秦诺身边,见她想蹲身去瞧这女子的情形,便立时伸手扶了她往后错了一步。
    非是江泠太过谨慎,实在出门在外,人心叵测,不得不防。
    秦诺知道她的好意,也没有非要凑前,最后寻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瞧着女卫给她喂药喂水。
    这女子虽无十分的颜色,却透着十足的风情和妩媚,虽然露在外头的皮肤显见得多伤又粗糙,却别有一种毫无修饰的美,像是荒野里的野玫瑰,看得人心惊。
    江泠代秦诺问这女人的话,本来以为大乱过后,逃出命来,即便是不惊惧昏厥,也得涕泪横流,谁知这女子到了此时竟是一派镇定模样,饶是手脚仍旧微微发抖,话里也掩不住颤音,那双眼却倔强得很,半点都不肯露怯。
    他们拦下村中私刑,原本就是为了问个明白,到时有罪问罪,有冤报冤,勿要枉害了人命,如今虽然看不惯村中举动,但也得将事由查清楚,问明白了才算好。
    “求夫人,求夫人救救我们一家人!”那女子一头叩下,声声泣血,惊得秦诺心头一股凉意直冲而起,身上也不由打了个激灵。
    “你起来回话。”秦诺让人在地上铺了毡子,扶她在上头坐好,自己在一旁慢慢地问话。
    那头儿村长虽然畏缩,但这时候也不能不为自己辩白。他在心里骂了句娘,感叹怎么就这么寸,非得今儿个碰上了这群多管闲事的贵人。
    “贵人明鉴,小老儿不敢仗着身份胡作非为,实在是这胡氏为妇不贞,为媳不贤,本来这也不是非得要命的事,可谁知这胡氏手上竟然沾了过路客商的人命,小老儿无法,也只能让她受一受教,才能扼了这股子不正之风啊!小老儿知晓贵人心明眼亮,见着了这种事,不能不秉着仁心伸手管上一管。”这村长越说越勇,他也不去抬头,只兀自伏地,巧舌如簧:“这么着吧,贵人的仁心我们一村的人也不敢违逆,但是也不可助长了这等不正之风,求贵人抬抬手,小老儿也取个折中之法,就让这妇人自尽来谢其罪责,我们也不将火刑加到她身上了,贵人以为怎么样呢?”
    江瀚往年里什么人没见过,知道这样的人难缠,其中究竟如何还不好说,只怕这村长在此盘踞多时,收尽了人心,众怒难犯,他们自己即便不怕,这受刑之人一家子只怕都要受了牵连。
    村中恶俗如此,若政治清明,自有明吏明断,如今,却只能都打成了糊涂官司。
    江瀚正在这里忖着该如何安置这里的事,忽然听了王妃言语冰冷,声声质问:“最后一个机会,你还能在这里好好地说一句实话,若不然……”
    “若不然”之后的话秦诺未说,但这里头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眼见着村长要抬头看人,江瀚瞅准了时机,一脚把他踏了下去:“我家主子的话听明白了吗?爷可不是那长生菩萨,你敢浑说一句,回头就把你千刀万剐!”
    言霆见秦诺气冲冲地走过来,一张小脸气得发白,嘴唇都有些发抖。他眉峰微蹙,将她揽进怀里,慢慢地给她平顺气息,再看那趴伏在地上的人,目光既冰冷又厌恶。
    这村长见情势不好,心里头恶念陡生,扯了嗓子就开始干嚎:“老天爷啊,开开眼吧,小老儿一心为了村子,这会儿却要让人把皮都给扒了!老天爷啊,您何不让小老儿早早地死在那匪寇手下,如此,也不至对不住全村百姓了!”
    这村长显见是有些见识的,一言一语并非浑说,他这么一通哭号当真像是捅了马蜂窝,转眼之间,那些畏惧瑟缩的村民都已民情愤愤,目露凄哀之光。
    原来这村长在村里所以有此威望,还是因着昔年曾带着村长老少一起抗避过匪患,他一力当先,几乎保下了半个村子的人,也算是这村里人的救命恩人。
    “你还敢胡说!你敢说,你没有逼良为娼,没有与匪寇暗通款曲,没有拿着一村人的性命和辛劳去给自己做功?”秦诺气到极处,反而冷静了下来:“我瞧你手无缚鸡之力,文弱庸懦,是怎么从匪寇手下逃出命来的?难道匪寇的刀竟都长了眼,专程地绕过你,全去杀了村中富户,老弱妇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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